公孫餘走出王城的時候已是傍晚,暮色蒼茫的廣場上鴉雀聒噪,巨大的九鼎像褐色的巨獸矗立在血紅的夕陽下,和著皇帝陛下親自敲響的悠長編鍾在王城回蕩,為這個古老的帝國唱著悲涼的挽歌。
公孫餘坐在馬車上,車廂從外部看起來並不大,但是內裏卻顯得極為寬闊華貴。車廂裏,一名中年官員模樣的人謙卑躬身:“老大人,漢王座下中書令一職早已為老大人虛位以待,隻等老大人首肯。我漢國幅員十萬裏,帶甲百萬,漢王英明睿智,老大人前去,必能大展胸中宏圖,百倍強於侍奉一個懦弱無能的天子。”
公孫餘疲倦的微闔雙眼,並沒有理會眼前這人,半晌之後緩緩道:“我將長信燈從摘星樓上取下,交到你手中,如今長信燈何在?”
中年官員汗如雨下,打濕了身前的木板,改坐姿為跪姿,不敢再發一言。
大晉雖然疲弱,但畢竟統治了天下幾千年,而公孫家族,一直在皇朝的權利中樞未曾遠離,這一代家主公孫餘所擁有的能量,就連最強大的諸侯也不得不予以重視。就算車廂裏的中年男子是漢王幼弟,在這大爭之世,權勢可以排得進前三十的人物,麵對著老人的平淡的質問,也不禁指節發白,臉上陰晴不定。
“趙質勉強算得上一代英主,可也沒有到讓我這個老頭子甘心俯首的地步。”馬車粼粼行在官道上,漸漸駛出了王城,華燈初上,從不宵禁的望京城,越到夜裏越是喧鬧繁華。老丞相緩緩揭開馬車上的窗簾,呼吸著從金枝河上飄來的脂粉氣息,似乎回憶起當年還是一介年輕書生,縱情於遊船畫舫間之時。“隻不過人活得越老,想看到的東西就越多,我背棄了家族信仰,拋卻了對皇室的忠誠,將長信燈交給漢王,就是想在有生之年,看看有沒有千年未有的大變局出現。”
“青山。”馬車緩緩的停下。
為公孫餘駕車的車夫低聲回道:“位置不是很清楚,隻知道大概是城南。”
“你也老了,不要太拚命,推背觀天損耗心神,以後還是少用。”
“是。”
這段對話如果讓天下任何一國的諸侯聽到,恐怕都會感到震驚。推背觀天是一種極高級的占卜之術,能於無序的天地元氣之中抓到那一縷天機,從而有可能獲得所想得知的信息,這種占卜術已經隱隱超越了占卜的範疇,有了神術的味道。如今三十多個諸侯國,懂得這一法門並且願意出世之人,無一不是各國爭相禮敬的大人物。試想在兩軍對壘或是政鬥正酣之時,有如此人物相助,無疑將會掌握極有利的先機。這樣一個人,竟然在天下皆認為疲敝不堪的皇室丞相府上做一名車夫,又怎會不讓聞著震撼莫名。
“我已經讓慶忌封鎖了九門,樂羊公子。”
中年官員身子伏得更低:“老大人請吩咐。”
“我依舊認為武陵鐵騎是當今最強的軍隊,漢國是眼下最強的國家,那麼既然要下注,就要下在最強的一邊。”
“老大人睿智。”
漢國公子樂羊覺得,在這個老人麵前,一切的掩飾都顯得那麼無力,總是微闔的雙眼,偶爾射出的目光,就能看穿世間一切的表象直達本質。這是一個真正握著籌碼的人,自己試圖用區區的一個漢國中書令就企圖讓老人歸心,公子樂羊不禁大慚以及後怕。
當今天下,以大晉王城望京為界。望京以北,北涼勢力最強,魏次之;而望京以南,則屬漢與南唐。漢國的武陵鐵騎,被稱作天下強騎,縱橫十餘載未嚐一敗,卻於五日前慘敗於南唐武卒之手,八萬南唐武卒於漢水河畔背水列陣,在陣戰中戰勝了五萬武陵鐵騎。南唐武卒皆是步兵,騎步作戰,即使步卒三倍於騎兵的數量,在戰術層麵上也能稱作戰力相等,八萬武卒勝五萬鐵騎,則已稱得上全勝。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北涼支持的傀儡宋國,企圖假道三川,試著占些漢國的便宜,一向謹慎相對的南北兩方,出現了蠢蠢欲動的跡象。而這場戰爭的起因則是皇室丞相公孫餘,表達出將籌碼放到了漢國一方的意向,所以死敵南唐便悍然發動了戰爭,證明自己才是最佳的下注對象。
樂羊公子也是剛剛得知的消息,顯然,公孫餘比他更早也更詳細的知道發生的事情,慶幸的是,老人並沒有改變主意,不然自己現在恐怕已經屍沉金枝河中。
這麼多天,一直處於恐慌之中他終於可以稍稍放下懸著的心。
“那……南唐那麵。”
“我既然叫慶忌出手,自然沒有問題。”
城南的破屋裏,林潤大口的喝著稀飯,因為米實在太少,就算是連喝了三碗,肚子裏依然沒有絲毫飽腹的感覺。
男子做到桌子旁,夾起一著鹹菜,吧嗒吧嗒的放入嘴中咀嚼,“這鹹菜怎麼越來越硬了?”
“無論什麼菜,放上半年,都不會變得更加好吃。”林潤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起身給自己又盛了一碗稀粥,將筷子重重的拍到碗沿上。“這裏不是南唐,我的中郎將大人!”(小說《鹿宴》將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鮮內容哦,同時還有100%抽獎大禮送給大家!現在就開啟微信,點擊右上方“+”號“添加朋友”,搜索公眾號“qdread”並關注,速度抓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