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沒落王朝裏一個普通少年的煩惱(2 / 3)

馬車停在正殿門口,已經垂暮之年的丞相公孫餘緩步走下馬車,身後馬車上繡著的麒麟仿佛訴說著公孫家族當年輔佐開國太祖征戰四方的功績,映射在仿佛夕陽的晨光之中,卻像身前的老者一樣,滿是對垂暮帝國的唏噓嗟歎。

大殿東側傳來的陣陣器樂之聲,讓始終皺著眉頭的公孫餘邁步向東偏殿走去。偏殿周圍倒是一片整潔,沒有蒼苔荒草,幾株合抱大樹遮出一片陰涼。門口的小太監見是公孫餘前來,早已嚇得不見蹤影。老丞相推門進去,偏殿是內外兩間,中間隔著一道碧綠如玉的細紗。碧玉綠紗內居然還點著幾盞坐燈,在戶外明亮的陽光襯托下,顯得一片昏黃,幽暗混沌。

一個身穿繡金明黃服飾的長發男子斜躺在華貴的短塌上,顯然,他就是整個天下名義上的主人,大晉皇帝陛下。

皇帝左右各有一名紗衣半裸的女子依偎著,他們隨意的在皇帝的身上撫摸,就像哄弄著一個嬰兒,皇帝睡眼朦朧,一動不動。還有幾名紗衣透明的妙齡少女在清歌曼舞,幾乎清晰可見的雪白肉體飄飄忽忽,無聲的扭動著。編鍾下的樂師也似睡非睡,音樂節奏如斷似續,飄渺的好似夢中遊絲。

公孫餘臉上的表情已經陰沉的快要擠出水來,衝一名舞女搖搖手:“幾多時辰了?”公孫餘高聲問道。

正在朦朧中的舞女沒有認出老丞相,伸了一番長長的細腰,昵聲道:“三天三夜?外麵呢?現在是白天晚上?”

公孫餘眉毛猛跳,一把推開舞女,徑直走了進去,這舞女被推倒在地上,身子竟像棉花一樣倒臥在寬大的門檻上,晨風吹起輕紗,露出了脂玉般的大腿。公孫餘走進殿內,帶起的清風使得坐燈昏黃的火焰搖晃起來,掀起了內殿門的綠紗,偏殿中便豁然現出了白日的亮光。

公孫餘走到皇帝的身側,拱手高聲道:“陛下!”

皇帝被驚醒,揉著眼睛驚訝道:“哎呀,丞相,三更天為何進宮?”

“陛下睜眼看看,已是辰時了。”公孫餘指著外麵的陽光高聲道。

“是麼?”皇帝驚訝的又揉揉眼睛,打了一聲長長的哈欠,搖頭道:“怎麼才剛剛睡下,就已經天亮了。”說完又款款倒在軟榻之上,“丞相這麼急著入宮,莫非又是哪兩國開戰了?打就讓人家打,與我等何幹呢?”

“陛下,前幾日,宋國與北涼會盟,意欲滅漢,如今趙照會朝廷,要求借道三川,陛下要防止這兩國假道滅晉啊。”

皇帝一聲慵懶的歎息,淡漠道:“滅就滅吧,又有何法?”

“陛下!”

“老丞相若沒有其他事情,就退下吧,朕有些乏了。”

“陛下,老臣還有一事。”

“丞相有事快講,朕真的有些支撐不住了。”

“陛下,供放於摘星樓上的長信燈被盜。”

聽到這一消息,虛弱的皇帝從軟榻上一躍而起,細細看來,若不是常年沉迷於酒色導致雙眼無神,臉色蒼白,年僅三十歲的大晉天子,可被稱得上豐神如玉。

公孫餘似乎看到了難得的機會,急切道:“陛下勿憂,老臣已經詔令慶忌務必將長信燈找回,倒是陛下,我大晉如今雖然疲弱,但依然有百萬臣民,千裏王畿,隻要陛下惕厲自省,大晉必定中興!”

皇帝對這些話已經聽了不下百遍,顯然已經沒什麼感覺,在最初聽到長信燈被盜的急切之後,反而顯得有些悻悻起來,踱著步子搖頭一歎:“老丞相,你的苦心我怎會不知,可是大晉將亡,已不是人力所能挽回。大晉立國三千餘年,除太祖年間以武力平定天下,多少年來向來以崇尚禮治,可是如今諸國並起,爭雄天下,與大晉如冰炭不可同器,禮崩樂壞、瓦釜雷鳴。天心即民心,民心如此,丞相讓寡人如何?如今的大晉,若是依了丞相的意思與列國爭雄,隻會滅亡的更快,不為而守,或還能有百年苟安。老丞相,你以為朕就不想中興嗎?非不為也,是不能也!”說到這,皇帝英俊的臉上竟然已是潸然淚下。

世人皆言當今天子乃是一等一的無能庸碌之輩,可又有誰知道他有如此清醒的認識,不過三十的他,已經看透了大晉無可挽回的滅亡結局,卻忍受著天下人蔑視職責的屈辱,默默守護著祖宗的社稷,苟延殘喘的延續著隨時可能熄滅的皇室香火。

公孫餘默然良久:“陛下如此想,為臣隻能辭官而去了。”

皇帝笑了:“正當如此,丞相,去找一個能夠施展才華的大國,無須陪朕守著這座活墳墓了。我,不守不行,你,不守可以,去吧。”

公孫餘撲身拜倒:“老臣家自太祖以來,效忠大晉兩百餘世,一朝離去,是為不忠,陛下勿罪老臣。”

皇帝欠身扶起公孫餘,“老丞相快快請起,三千年來,皇室向來以仁厚待臣下諸侯,知天命而自安,不忍埋沒天下英才。老丞相不怪寡人,我就心安了。處置完長信燈被盜一事,丞相就走吧……”說完,皇帝猛然回過身去。

公孫餘默默的走出偏殿,皇帝默默矗立在殿內,始終沒有回身。

“老丞相,那長信燈雖然是太祖遺物,也是大晉龍脈鑰匙。可如今大晉氣數已盡,這所謂的龍脈鑰匙,若是找不回來,也就罷了。”

公孫餘高大的身軀猛然一震,回身拜倒在玉階之上:“老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