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克裏夫爵爺,別傷心了!”她富有感情的說。“你別傷心了,你這樣隻會傷害自己!”

他在默泣中倒吸一口氣,身子忽地打了個顫抖,淚水撲簌簌又掉下來。她手按在他臂膀子上,自己也再度落了淚。他的身子又顫抖,抽筋似的。她伸了手臂兜住他的肩膀。“好了!好了!別傷心了,嗯。好了,真的別傷心了!”她對他低聲勸解,自己一邊落淚。她把他拉過來,兩手環抱他寬闊的肩膀,他把臉偎入她的胸脯飲泣不已,巨大的雙肩又是搖擺,又是聳動,而她輕輕撫弄他深黃色的頭發,說著:“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別放心上,別放心上!”

他伸雙臂緊緊抱住她,孩子似的,眼淚流得把她上了漿的圍裙和淺藍棉布衣都弄濕了。他終於把什麽都豁了出去。

所以,到最後她親他,把他樓在胸前輕搖。心裏則自言自語道:“哦,克裏夫爵爺!高高在上的查泰萊家族!你落到這般田地來了!”後來,他甚至就像小孩般睡著了。她覺得累死了,回自己房間去,同時又哭又笑,好像她也得了歇斯底裏症。太荒唐!太可怕了!這樣落魄,這樣子丟臉!而又令人心情沉重。

此後,克裏夫隻要和包頓太太在一起,就變得跟小孩子一樣。他會拉她的手,把頭靠在她胸口。一回,她親了他一下,他說:“好,親我,親我吧!”她用海綿洗刷他金黃龐大的軀體時,他也要這麽說:“親我吧!”她就半開玩笑的親他的身子。

他躺著,古怪、茫然的臉孔像孩子,露一點孩子似的迷惑神色。他會張大了孩子氣的眼睛瞅著她看,像崇拜聖母般安安心心的。他不再管他的男子氣概,他是完全安了心,陷入孩童狀態,那真的是顛倒錯亂的。然後,他會把手探入她的衣服裏,撫弄她的奶子,興高采烈的親著,那是一個成人扮小孩子,變態的興高采烈。

包頓太太是又愛又恨,又羞,又有點興奮。她不拒絕也不罵他。兩人在肉體上變得越來越親密,很變態的一種顛倒錯亂的親密,他是個孩子,一副天真無邪,人事不知的模樣,看起來活像宗教上得救了之後的歡欣鼓舞,很變態的一種“返璞歸真”。而她是偉大的母親,充滿權威,無所不能,她的意誌和她的撫摸完全控製了這個大刺刺的金發大小孩。

克裏夫現在這個樣子,一個大小孩,是經過多年轉變而成的。怪的是,這個大小孩一出現世間,他反倒比從前真正做男人時還要犀利、精明。這個真倒錯置的大小孩,如今成了真正了得的生意人,談起業務來,他是道地的大男人,尖銳得像根針,冷硬如鋼。當他出去和人打交道,為達目的,為提昇礦場業務,他狡猾、強硬到幾乎令人無法想像的地步,而且出手很準。彷佛就因為他對偉大母親的百依百順,唯命是從,他從中得到了洞察商場事務的能力,以及強大非凡的超人力量。他沉陷在個人的情緒裏,受了莫大侮辱的男性自尊,似乎使他發展出第二天性,冷酷,不切實,而又精幹異常。他在商場上的表現非常的沒人性。

對於這一點,包頓太太得意洋洋的。“瞧他搞得多麽有聲有色!”她驕傲的對自己說。“那是我的榮耀!他和查泰萊夫人在一起時不可能這麽厲害。她不是那種把男人擺在前麵的女人。她太為自己打算了。”

可是同時,在她那奇怪的女性心靈的某個角落,她對他是多麽的鄙夷,多麽憎恨!對她來說,他根本是已經倒地的野獸,惶恐無度的魔鬼。在她全力幫助他的當兒,她那老式的女性心靈的一個小角落裏,她唾棄他,不留餘地的唾棄他。他比最淒慘的流浪漢還不如。

他對唐妮的態度也很令人費解。他堅持要再見到她。他堅持要她到薇碧山莊來。這一點,他沒有商量的餘地。唐妮自己滿口答應過的,她會回薇碧山莊。

“可是那有任何用處嗎?”包頓太太道。“你就不能讓她走,不要她了。”

“不成!她說她要回來,就得回來。”

包頓太太不再攔他。她清楚她碰上的是什麽事。

“用不著我告訴你,你的信對我造成了什麽影響?”他寫信到倫敦給唐妮。“如果你試著去想,也許想像得到,不過無疑你是不會大費周章,為了我去花腦筋的。”

“我可以答覆的隻有一點:我一定要見到你本人,在薇碧山莊這兒,之後才能有所決定。你滿口答應要回薇碧山莊,我要你言而有信。我什麽也不能相信,什麽也不能了解,除非見到你本人,在這兒,在一個正常的情況下。我並不需要告訴你這個,不過,此地沒有人有所懷疑,你大可自自然然的回來。等我們好好談過之後,如果你依然不改心意,那麽,毫為疑問,我們可以達成協議。”

唐妮把這信拿給密勒斯看。

“他打算對你展開報複動作了。”他說,把信遞回去。

唐妮沒吭聲。她多少有點驚異的發現自己頗忌憚克裏夫,她怕接近他,彷佛他窮凶極惡似的,她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