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道之上,徑之外(1)(1 / 2)

以行代寓

住處是一種場所,另一種“場所”指的是我們的工作之地,神靈對我們的召喚之處以及我們的人生之路。一個地方的成員同時也是一個社區的成員。一種從事某種特定活動的團體——無論是行會、協會、教會,還是商會——都是由人際網絡中的成員所組成。人際網絡超越了社區的界限,有著自己獨特的地域性,類似於水鳥和老鷹的長途遷徙。

過去,人們常攜帶行囊徒步或騎馬旅行,整個人類世界就是一個密織交錯的道路之網。因此,從那時起,有關道路和小徑的隱喻便應運而生。道路無處不在:便捷之路、顛簸之路、暢通之路,有時人們甚至還以路程標或路程石來測量其“裏程”、“俄裏”或“由甸”①。

我曾在京都北部草木叢生的山林裏,發現了長滿青苔的石頭測路標,幾乎隱沒在一片茂密的竹葉草地被植物裏。(我後來才得知)這些路①由甸(yojana):梵文,裏程。——譯者注程石是古時人們背著幹鯡魚從日本海販賣到古都的貿易線路標記。世上知名小徑亦不少,像(美國)內華達山頂的約翰·繆爾小徑①、(密西西比州的)納奇茲古道②和(中國的)絲綢之路。

“道路”是指有跡可循,引領你去某地的“線路”。那麼,與道路相對的詞是什麼呢?“無路”。故有“道之外”(offthepath)、“徑之外”(offthetrail)這樣的說法。什麼是“道之外”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任何獨特之事皆遠離道路。世上永無休止的繁雜之物均遠離道路,隱現於無跡小徑一旁。對於獵人和牧民而言,小徑並非總是有益。

對於覓食者來說,道路亦非久行之地。草藥、卡馬夏球莖、鵪鶉、染料植物都生長在遠離道路的地方。一切滿足我們需求的東西都遠在路外他方。我們必須漫步其中,才能了解並記住這些地方的特征:波狀的、皺狀的、蝕狀的、溝狀的、脊狀的(就像大腦表層的褶皺)。我們需將這塊版圖牢記在心。這就是美國阿拉斯加州伊努皮克人和阿薩巴斯卡人每天都要進行的“經濟—視覺—冥想”(economic-visualization-meditation)的修煉。對於覓食者來說,常走之路毫無新鮮之感,徒令人空手而歸。

在中國最古老的農耕文明圖像中,路或道已被賦予特別穩固的地位。中國早期文明中,自然過程和實踐過程皆用道或路來描述。這種關聯在神秘的中國文本《道德經》中得到了清晰明了的闡釋。這部關①約翰·繆爾小徑(JohnMuirtrail):以美國博物學家、自然資源保護者約翰·繆爾命名。該小徑從約塞米蒂峽穀(YosemiteValley)到惠特尼山(MountWhitney),是太平洋峰巒山徑的一部分。——譯者注②納奇茲古道(NatchezTrace):美國東南部的一條老路,從密西西比州的納奇茲向東北方向延伸,穿過亞拉巴馬州西北部到田納西州的納什維爾。——譯者注於“道與德”的經典著作,似乎彙集了所有的早期知識,並加以重述,為後世所需。漢字的“道”本身就意指“路、道、徑或引領/遵循”。

從哲學層麵來看,“道”指的是真理的本質和門徑。(中國早期佛經翻譯家采用了“道”這一術語。要成為一名佛教徒或道教徒就是要成為一名“道人”。)“道”的另一引伸義是指一門藝術或手藝的實踐。

在日本,“道”發音為dō,如kadō,“花道”;bushidō,“武士道”;或sadō,“茶道”。

所有的傳統藝術和手工藝行業通常都采用學徒製。十四歲左右的男孩或女孩跟著一名陶匠或一群木匠、織工、染工、民間藥師、冶金師、廚師等做學徒工。年輕人常背井離鄉去學藝。比方說,有些學徒工就睡在盆栽棚後麵,三年裏就幹著攪拌黏土這樣的簡單活,或者耗費三年時間給木匠師傅們幹磨鑿的活兒。這可不是件令人開心的事。學徒們隻能毫無怨言地忍受師傅那些怪癖和極度吝嗇的行為。師傅總想不斷地考驗學徒的耐心和毅力,這確實無可非議。一個人一旦踏上學藝之路,就無法回頭,唯有全身而進,潛心鑽研,心無旁騖,苦心精練這一門手藝。然後,學徒逐漸進入學藝初級階段,開始學習一些更為深入的手藝技巧、工藝標準、行規秘密。這時,他們才開始體會到如何“工作得心應手”。學徒們希望不僅學到行業技術,而且能汲取師傅之能量,即神力(mana),一種可超越常人理解或技巧的力量。

《莊子》一書出現於公元前三世紀,約在《道德經》問世一個世紀之後,是一本頗有智慧的道家學派經典之作。該書有很多關於技藝和“訣竅”的章節:

庖丁為文慧君解牛,如跳舞般優雅自如。庖丁曰:“依乎天理,批大郤,導大窾,因其固然;技經肯綮之未嚐,而況大軱乎!……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數千牛矣,而刀刃若新發於硎。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於硎。”文惠君曰:“善哉!吾聞庖丁之言,得養生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