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座兩千年前漢陵墓發掘出來的
古蓮子，由於有了土壤、空氣、水和陽光
仍可以生根、發芽、開花、結子……
泱泱王朝死了
顯赫一時的王也死了
而我活著
兩千年，風霜雨雪改朝換代的
兩千年我都活著
仿佛隻是在昨天
那位高梳雙髻的少女
在江南的秋天裏把我采擷
船頭飄落露珠般的歌聲
仿佛也是在昨天
那位美麗的采蓮少女
連同裝在陶罐裏的我
成了貪婪靈魂的陪葬品
在這座廣大的地下宮殿裏
黑暗與死寂把一切吞噬
當鏽跡掩去青銅的光澤
當歲月消蝕華貴的錦衣
當王的名字與王朝同朽
我還活著
孤獨但滿懷憧憬地活著
有時，我也小睡
我常在無邊的黑暗裏
夢見清澈的水
夢見溫暖的泥土
夢見一雙素潔的手把我捧起
帶回陽光普照的地麵
如此微小的願望
竟讓我在地下等待了兩千年！
我一直堅信
從被埋葬的第一天我就堅信
這一天肯定會來
如同長夜過後必然是黎明
寒冬過後必然是春天
親愛的朋友
為什麼要把我看作奇跡呢
你應當知道兩千年前
在我卑微但倔強的生命裏
早就孕育了那朵燦爛的蓮花！
1997年5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