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瞎馬(2 / 2)

他癱坐在草叢裏,喘著氣。

這一次,他沒有遺尿!

他笑出了聲音和眼淚,哈哈哈……

他看見瞎馬在幾米外抬頭入神地看著他,目光冰冷,他心裏突然怕極了,急忙上樹解下繩子,丟下狗,一溜煙逃回海棠。

倒是沒有任何壞事情發生。

他想,心裏藏一個秘密,夠了。

可是幾天後再去放馬的時候,忍不住想帶上那把刀子,那把灰漢專用的長刀子。他相信,村裏很快會有人用得著灰漢的。他很想把手上的功夫練好,很想做一個硬硬邦邦的灰漢。他還順便帶上了一根長長的麻繩。

他遇見了另一隻狗,一隻花狗。和黑狗一樣,花狗不咬他,一味向他搖尾巴,見了他就像親人一樣。聽說狗的鼻子靈,嗅見誰身上有殺氣就會主動巴結誰,看來真是如此。那麼,在狗眼裏,我銀鎖已經是一個標準的灰漢了。哼哼,他心裏發出怪笑。這一次,他改進了方法,把花狗吊起來後,直接“砸狗頭”,然後再改用刀子——像上次殺牛殺馬殺驢那樣,直接將刀子刺入喉嚨。花狗流盡了血,死了。

銀鎖終於看清了死,比活著簡單多了。活著要複雜無數倍,活著有可能遺尿,有可能娶不上媳婦,有可能連灰漢都做不好。而死多簡單,簡單得像“一”。他壓根沒體會到做了件事情,花狗就變成一條死狗,他看了看四周,除了他自己,就是樹和鳥、太陽和風,所以,他決定剝狗皮,他見過爸爸剝羊皮,把拳頭塞進皮和肉之間,左手拽皮,右手攥成拳頭一拳一拳搗下去,皮和肉就嘶啦嘶啦地分開了。那聲音好聽極了,手上還不沾一滴血……可惜的是,他還沒機會試試手,爸爸就走了。

銀鎖跪在草叢裏,開始剝狗皮。把脖子上的那道傷口挑通,越過腹部,直接衝著屁眼而去。用刀子一下子畫出一條直線,這是剝皮的第一步,也是最美妙的一步,就像他小時候幫穀老師辦黑板報,無論直線曲線,一筆就能畫出來。接下來怎麼辦?他想起來了,接下來應該是“挑四稍”——這是爸爸剝羊皮的說法,“挑四稍”就是再把四個蹄子挑開,一直通向腹部。最後,銀鎖學著爸爸的樣子,把血紅的刀子像笛子一樣咬在嘴上,開始用手,一邊拽一邊搗,這兩個動作還真的夠用了……

這一次,他體會很深。

他甚至擔心自己會上癮。

他帶著一條狗腿回了家,媽媽問哪裏來的。他說,他幫人家殺了狗,人家送他一條狗腿,他讓媽媽趕緊做飯煮肉,他餓死了。

狗肉煮熟了,香噴噴的。

他把狗肉啃得幹幹淨淨,得意地對媽媽說:“你看,我啃過的骨頭,狗都不啃。”媽媽一看,笑著說:“沒你爸爸啃得幹淨。”銀鎖聽了很不高興,心想,我就不信我啃骨頭也啃不過別人!媽媽把狗骨頭扔了,他對她惡狠狠地喊:“別扔,我有用。”媽媽問:“有啥用?”他說:“反正有用。”媽媽就把骨頭還給他。

他拿著骨頭瞅了瞅,決定用小楷筆在上麵畫一隻狗,要盡可能畫得像那隻花狗!媽的,以後每動一次刀子都要留一根骨頭!

狗骨頭裏果然就映出一隻花狗,臥在草叢裏,傷心地看著遠方,身上有黑有白,似乎能聽到淒涼的秋風從草叢裏刮過……

這是一個發現,他的才能並沒有完全丟失,他還會畫畫,他急忙拿去讓媽媽看。媽媽卻說:“二十幾的人了,幹點正事吧!”

媽媽有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他心裏涼了半截子,他後悔讓媽媽看了,媽媽的意思他明白,和外人沒兩樣,無非是:你這個人怎麼就長不大?你以為你還是十二歲呀,和你一起長大的人都當爸爸了,你呢?你連個灰漢都當不硬邦,你還能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