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悲觀的信仰上帝的舞美設計師最後表態,他想退出這出戲的排演,也退出揚子江劇社。
我無法說服他回心轉意。
看來秦峰也有些失望。
我問起他與童雅稚的關係進展。他雙目困惑,說:“我無法吸引她。”他還告訴我,現階段有一個男人經常給她打電話,不是武漢口音。
“是不是咕咚呢?”我心裏咯噔一下,想。
在一個大雨滂沱的中午,我上街買了一些方便麵,衣裳全淋濕了,隻好在一個公用電話亭旁邊躲雨。那兒擠滿了忘了帶傘的人,一個個都像落湯雞。
電話亭的玻璃早破了,裏麵有人在打電話。我開始沒注意,隻是一個勁看這糟糕的天氣。但是我聽見打電話的人聲音很熟悉,且撥的號碼也挺熟悉:617181。
“……喂喂,六一七一八一嗎?我找小童,童雅稚。怎麼,不是?”撥電話的又按了電話,重撥,口中念有念有詞:“六、一、七、一、八……一。喂喂,六一七一八一嗎?”
我撥開人群,瞄到了,打電話的正是咕咚!
不錯,這是在大街上,但我已顧不得修養以及其他什麼的忍耐了,我衝進電話亭出其不意地對著那張肥臉一拳打去。我看到那個家夥的電話脫手,臉腮突然扭歪在一邊,我宜將剩勇追窮寇,再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頓時,那腥臭的鼻血噴射出來,濺到我的身上。這時,躲雨的人們都被嚇跑了。
我站在那裏。
咕咚用手捏著鼻子,哭喪著臉說:“你鬧誤會了,胡達康。你鬧了誤會,你敢動手打人?”
我說:“對,我揍了你,揍一個下流坯,全國人民都會叫好。這叫以流氓對流氓,懂嗎?”
雨水落在我滾燙的臉上,落在我痛苦的眼裏,我走在大街上,到處是驚慌失措的人流和橫衝直闖的汽車,這五月的江城,連老天都在為世事的不公而掉淚。我品了品雨水,是鹹的,我為秦峰,為自己而痛哭。
《出賣愛情的廣場》劇組正式解散了。秦峰已不太在乎他的戲能否公演。秦峰已經知道童雅稚愛上了倒爺咕咚,死了那條心。另一點,老韓給我講的真絲連衣裙故事,我懷疑很可能發生在童雅稚的身上,不過這不必要證實,反正那些臭娘們沒有一個是好的。
當我把那筆五千塊的讚助費退給咕咚時,我說:“真應該把它像撒傳單一樣地撒給工農大眾,這些錢,本來就是你們搜刮的民脂民膏。”
咕咚有無數個女人,我經常看到他與女人出入於餐館與舞廳,女人那些大擺裙和項鏈,都是他慷慨解囊的結果。咕咚穿上了意大利軟牛皮鞋。過了幾天,他搖身一變,又成了係列保溫飯盒批發商了,據說兼做汽車生意。
我現在希望老鱤再打一次電話來,或者突然造訪。在我的小屋裏,我們可以買包醬牛肉吃酒。老鱤是決定不理我了,可我瞧得起老鱤,我認為,這世界上隻有老鱤才是真正的男子漢。老鱤對待命運和女人,表現出一種令人沉醉的風度,既不像秦峰也不像咕咚。當然,這個家夥不再露麵,證明我懷念他是沒有道理的。這個瘸腿,如果當年武裝部長稍微把槍口抬高,或者打斷他的動脈,不是更好嗎?也省得我去尋找他了。
大約是五月的最後一天晚上,熏風拂麵。巷子裏的個體餐館和副食店燈火通明。一些無所事事的男女在巷子裏走來走去,唱著愛情歌曲。我去通知秦峰,明早在鐵四院參加一個戲劇創作的座談會。
我去敲秦峰的門,秦峰不在,叫人說好像到排演廳去了。
那個亂糟糟的排演廳,曾是我們借來的排演場地,現在劇組解散了,他又進去幹什麼呢?
空空蕩蕩的排演廳,散堆著一些過時的布景和道具。在一盞電燈下,我看到秦峰,他坐在角落裏,竟然戴著麵具!
“是誰呀,別打擾我,我在坐禪。”秦峰用一種夢幻似的語調說。
“秦峰,別裝神弄鬼,你還有這一手幽默!”我內心裏有點驚駭。
“你知道我是在笑,還是在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