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紅
萬物之美本來就存在。雪正在落下,“惟有救贖本身,才是救贖的意義。”這是我在我最新出版的詩歌專集《水的唇語》中寫下的最後一篇文字。
寂靜的時光,山林,寺廟,蒺藜,幸福,水,勞動者,麥田,果實……生命中的美和憂傷屏棄了幽暗,一瓣一瓣,落在幹淨的紙上。是的,還有孤獨,還有讚美,秘密和緘默。
一定是活的,一定是靈動的。這些語詞和氣息,這些安靜的冥想和真實。在無數白天和夜晚,我一遍又一遍地撫摩著它們。請允許我把喜悅放在這裏。
我選擇了詩歌,不僅僅因為詩歌。
真的,很美。這個世界很美,我不能不承認,對自然美和人性美的發見是多麼神奇而美妙。清晨湖畔的鳥鳴和新鮮的雨水很美,植物開花很美,樹葉凋落很美,糧食的收獲很美,艱辛和疼痛很美。人很美。
人性很美。
即使簡單而微小的事物,“輕得肉眼看不見”,也無一不令人感到溫馨。
記憶深處,永遠是童年寄居的鄉村,淳樸的鄉親,甜美得總是劃傷我手指的甘蔗林,長滿了荷和浮萍的池塘,灶膛裏烤得噴香的紅薯,狗,和土牆壘砌的農舍。
金色的麥田,那時小小的麥田隻夠溫飽,還不像今天這麼綿延開闊。
貧窮、豁達、溫暖而安寧的田園令我難忘。
曾經很多年前,年少的我每天黃昏騎單車去琅琊山裏,長時間的坐在傍晚的釀泉邊,偌大的林子裏空空蕩蕩,隻有我一個人,“獨享人間無邊的孤獨。”鳥兒歸巢,水流淙淙,寺廟上空飄著嫋嫋雲煙。
那種博大和寧靜,亦讓我浸潤著無邊的寂寞和喜悅。
不知道從何時起,我懷著宗教般的虔誠,在不知不覺中,把這樣的孤獨當作了我必修的功課。
我對生活心存感恩。——在人生的生離死別的大痛之後,我依然由衷地寫下這句話,我感到了鮮活生命的真實。
沒有抱怨,沒有浮躁。隻有寧靜。我想把所感受到的美好都寫下來。因為我所看見的美好,要遠比苦澀多得多。
我一直是一個安靜而疼痛的人。甜蜜的疼痛深入骨髓。
信仰、吃苦、人性、欲念、愛和道路。這是多麼曲折繁複的命題,要我用一生來詮釋。……而更深的是靈魂,是隱忍的虔誠,如原野的蒼茫,水的明澈。可以包容,渴望遼闊,滿懷著悲憫和良善。
人類生命的意義並不是高蹈的。純真、道義和良知也正是體現在具體細微的人和事物之中。
我看見在盛夏,一些衣著樸素的民工在烈日炎炎的中午,歇工時席地圍坐在路邊吃飯,飯後就躺在樹陰下滿是灰塵的泥土地上午休。我看見他們的笑很安心,小睡很香甜,臉上的神情甚至比腰纏萬貫的富人還知足。
什麼是詩?什麼才是詩意的棲居?人心裏的自在,才是大自在。
我這樣寫勞動者:“讚美勞動,鹽,汗水,榮耀,安寧,人性和生命中這活生生的一切。”
我固執地拒絕灰暗,我喜歡明亮的事物。在萬籟俱靜的夜,我不止一次地仰望那些寥落的星辰,淚水一點一點地漫上了我的眼睛。夜是多麼的靜。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感謝上蒼,讓我擁有這麼多:比如善良,美德。比如樂觀樸實;簡單,不怨天尤人。比如溫情,母性。比如包容,渴望,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