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裏,每天都發生著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大家習慣地稱之為“意外”。我們的人生就是因為這些大大小小的意外而脫離了原本的軌跡,不經意地朝著未知的方向行去。坦途和深淵,也許隻有一牆之隔,當你抬腿的時候,區別隻是先抬左腳和先抬右腳的問題。正因為這一切都是未知而不可測的,所以我們懵懂無知,別無選擇。
“雋兒!”凡雋正在漫山瘋跑,驀然聽到媽媽的一聲吆喝,戛然而止,他知道這是要吃午飯了。凡雋隱約開始記事的時候,好象是在三歲?亦或是四歲吧!那時,他生活在巴蜀城郊郊外十幾裏地的一個小山村裏,渾不知天下大的無邊無際,山裏的日子單純而快樂,無憂無慮。
一身黑布單衣的凡雋,眨著一雙黑亮機靈的雙眸,悄然地走到媽媽的身後,黠然一笑,露出一口尖利而稀疏的小黑牙,大喊一聲:“媽!”。媽媽渾身一顫,手中提著的一桶熱氣騰騰的豬食,“嗵”的一聲,落在地上,湯汁濺起,星星點點,打濕了媽媽身上好看的碎花圍裙。
媽媽回身怨尤地瞥了一眼凡雋,手撫胸口,連連拍著:“這孩子,嚇死媽媽了。”凡雋尖瘦的小臉上透出一股邪異的得意,“嘻嘻”一笑,伸手就欲到桶裏撈紅薯吃。凡雋有時就想,為什麼家裏的兄弟姐妹們無論誰犯了錯,爸爸、媽媽都會責罰他們,可是,無論自己做錯了什麼事,爸爸、媽媽卻從來都不會責罰自己呢?
媽媽見他在豬食桶裏撈紅薯,趕緊拉住他細瘦的手臂,望著他纖長的手指,不無心痛地道:“小心燙著啊!”一臉的憐惜和溺愛。凡雋瘦弱的身體,被媽媽一拽之下,撲進她的懷裏。凡雋仰起小臉,伸手撫著媽媽白皙的臉頰,一副滿不在乎的憊懶神情。媽媽抓住凡雋的小手,用他的小手將飄散在額頭上的發絲捋到耳後,燦爛的笑容漸漸在臉上綻開。
山裏最美的季節,不是春天,而是秋天,是充滿了收獲喜悅的金色秋天。
清晨,爸爸扛著成捆的帶著露水的甘蔗回來了,五六個孩子圍著甘蔗又蹦又跳。爸爸、媽媽看著孩子們,滿眼的慈愛。他們是那種地地道道的農民,憨厚而樸實。爸爸從甘蔗捆裏抽出兩根甘蔗,用柴刀剁成小節,分給孩子們。凡雋如願以償地拿到了最長的一截,蹲在房門口,吸溜吸溜地啃著。雖然到嘴的不多,但甜滋滋的味道,卻是齒頰留香。
正午,凡雋和村裏的孩子們從山坡下低矮的茅屋後爬上山去,梯田裏,遍地的花生秧,綠油油的惹人憐愛。凡雋的姐姐凡榮機警地四處看看,此時,大人們都歇工乘涼去了,唯有蟬兒悠揚的鳴唱。凡榮悄悄地招呼著孩子們,走進了花生地。凡榮抓住秧苗向上一提,根須上密密實實的花生果就展現在孩子們的眼前,讓人禁不住直流口水。
凡雋蹲在地裏,剝著花生果,將鮮嫩的花生仁往嘴裏送。突然,一聲斷喝,把他嚇得差點坐地上,原來是看守花生地的村民來了。凡榮一把拉起凡雋,連拖帶拽,往竹林跑去。孩子們作鳥獸散,頃刻間,逃得無影無蹤。“榮娃兒!又是你做的好事,看我不告訴你幺爸。”村民無奈地看著一地尚未完全成熟的花生,心痛地連連跺腳。
凡雋的爸爸、媽媽向來溺愛孩子,每次孩子在外惹了事、闖了禍,都是由他們的幺爸凡先進出麵教訓孩子。村裏人都知道告到她爸、媽那裏沒什麼用,還不如直接告到凡先進麵前。凡先進是生產隊的小隊長,又是孩子的幺爸,他是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凡先進教訓重了,哥哥、嫂子麵前不好看,輕了,村裏三四百號人在看著,他為此傷透了腦筋。
凡榮聽了村民的話,有點心虛,扔下凡雋,一個人一溜煙下山了,她得幫媽媽多打點豬草,好好的表現一番,順帶也給幺嬸送幾捆過去,想到凡先進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凡榮心裏就是一陣畏懼。凡雋躲在竹林裏,看著姐姐心急火燎的離去,偷偷地笑了。凡雋用手拍了拍口袋,他已經往自己不大的“包包頭”裝了不少帶殼的花生果。
夜晚,凡雋躺在屋後的草垛裏(他非常喜歡睡在露天裏),吃著鮮香的花生,聽著山坡下稻田裏青蛙的歡歌,望著天上數也數不清的繁星,舒服的渾身骨頭都酥軟了,禁不住輕輕地哼出聲來,那感覺真是給個神仙也不換啊!
也許是上天開了個玩笑,在凡雋五歲那年,一場意外從天而降。
那天,天空瓦藍瓦藍的,晴空萬裏,居然沒有一絲風。吃罷了午飯(也就是在豬食桶裏撈了幾塊紅薯吃),凡雋就和村裏的三四個孩子跑到村西的打穀場去玩。無所事事的孩子們很喜歡看著大人們揚場,鼓風機吹著金黃色的穀糠,飛飛揚揚,飄飄灑灑,在烈日下,泛起醉人的光波,不啻於一道優美的風景。
“雋兒!你看,打穀機。”一向和凡雋要好的孫旺,指著那個龐大的機器說道。打穀機是孩子們心目中無比神聖的東西,稻子喂進它的嘴裏,不一會就成了稻米,如同變戲法一般。“上去!”凡雋的眼裏閃爍著奇詭的光彩。
孩子們歡呼著,爭先恐後地攀上了打穀機。那天也合該出事,平時沒人的時候總關著的機器,此時卻如同一頭怪獸般顫抖著身軀,發出震天價的嘶吼。巨大的轟鳴聲,即使對麵狂吼,也聽不到對方半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