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意外(2 / 2)

凡雋爬到了機器上,看著旋轉的葉輪,好奇無比。孩子們指指點點地比劃著,對於飛旋的葉輪,充滿了懼怕。凡雋目不轉睛地望著平素靜寂的、任人撫弄的鐵片,高速地轉動著,那幾乎看不清葉片的漩渦,竟生出一股非比尋常的誘惑魔力。凡雋艱澀地咽下一口唾液,額頭的發梢上,凝聚著幾滴汗珠,懸而未落,他的手就這樣不知不覺地伸了進去。

指尖上傳來的痛楚,突然而猛烈,一滴鮮血飛濺在凡雋俊秀的麵頰上,他似乎聽到了自己指骨斷裂的聲音。當孫旺將凡雋扶下打穀機的時候,其餘的孩子們已如驚弓之鳥,尖叫著惶然不知所措。凡雋慘白的臉上,表情有些扭曲,中指滴滴答答的淌著血,卻實在沒有多少疼痛的感覺。

“啊!指頭!”一個孩子驚恐地喊著,手指著打穀機腳下、血肉模糊的半截斷指。“躲開!”一聲暴喝,凡先進猛地出現在凡雋的視野裏。“把手給我!”凡先進再次暴吼,凡雋驚慌地將手藏在身後,任鮮血在身後彙流成溪。

凡先進一掌摑在凡雋臉上,粗暴地抓住他瘦弱的手臂,將斷指強行按在血湧不止的中指上,一把扯下身上的二溜子背心,將凡雋的中指重重包裹起來,一手捏住傷指,探臂將凡雋夾在腋下,飛奔向公社的衛生院。以後的事情就不言而喻了,僥幸的是,那場災難隻讓凡雋右手的中指斷了,雖然接好後有些難看,但並沒有影響它今後的正常工作。

事後,凡先進對自己的三哥說:“雋兒這孩子真是個怪胎,受了這麼重的傷,竟是沒哭一聲,沒掉一滴眼淚,十指連心啊!”爸爸回頭看向床上已然沉沉睡去的凡雋,睡夢中依然牙關緊咬。爸爸“嘶嘶”地吸著涼氣,心痛的無以複加。

幾個月後的一天,就在傷口即將痊愈的時候,爸爸把凡雋叫到了身邊。爸爸的表情是嚴肅的,這在凡雋有限的兒時記憶裏,是很少見的。屋裏隻有爸爸和媽媽,兄弟姐妹們不知為何,都不在身邊。

爸爸慢慢地卷著煙葉,眉頭緊鎖著,有些艱難地開口道:“雋兒!爸爸要帶你出趟遠門,你願意去嗎?”凡雋高興地道:“真的?”媽媽瞄了一眼爸爸,衝凡雋點點頭,眼裏更多的是憂傷。是的!是憂傷,這在後來凡雋懂事以後,不止一次地想起當時媽媽的眼神時,所能想到的最貼切的詞語。

爸爸告訴凡雋,要將他帶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去。麵對爸爸、媽媽,還有家裏的五個兄弟姐妹,從小一起玩耍的夥伴,分離多少有些不舍。但是,更多的是對山外世界的好奇和憧憬。凡雋總覺得是受傷後,爸爸、媽媽給自己的撫慰和照顧,一種特殊化,心裏又是興奮又是緊張,一張小臉憋得通紅。

媽媽輕輕地將凡雋拉進自己的懷裏,撫摸著那尚自紅腫的傷指,指節處明顯的異於他指,呈現出畸形的腫大。“雋兒的手指是彎的,可能以後都不能伸直了。”媽媽眼中忽地掉下淚來,怔怔地盯著凡雋的傷指。“媽媽不哭!”凡雋用左手拭去媽媽麵頰上的淚珠,心裏莫名地一痛。“雋兒以後聽話,不再惹媽媽傷心。媽媽乖,不哭!”凡雋不停地擦拭著媽媽默默流淌的淚水,可是,卻總有新的淚水不斷地流下,無論凡雋怎麼努力,也無濟於事。

“好了!你別在孩子麵前哭,不好!”爸爸將手中的煙蒂熄滅,揉搓幾下,用一張新的煙葉接住,再填進去一些新的煙草,繼續裹卷起來,這已經是爸爸吃的第四根煙卷了。“你少吃點,臭死了。”媽媽抹了一把臉上縱橫的淚水,不無怨言地說道。“唉!”爸爸的一聲歎息,夾雜著太多的無奈和傷感。

“哥!走了!”隨著一陣機器的轟鳴,凡先進走進屋來。凡雋下意識地縮了一下手,右手的中指如同針紮般痛了一下,這教訓不可謂不深刻。媽媽的身子劇烈地抖動著,緊緊地抱著凡雋,極力地壓抑著即將衝出口中的悲聲。媽媽將唇死命地貼在凡雋白皙的小臉上,深深地吸吮著,和著唾液的淚水,打濕了凡雋的前襟。

拖拉機載著爸爸和凡雋在崎嶇的山道上,歪歪斜斜地向前駛去,“突突”的聲音,響徹在小山村的上空。凡雋看到自己的兄弟姐妹和玩伴們,還有眾多的父老鄉親,慢慢地從房前屋後出現在土路上。拖拉機揚起漫天的灰塵,他們就站在灰蒙蒙的煙塵中,恍若不覺,神情古怪。媽媽蹲在地上,以手掩麵,凡雋心頭莫名地湧上一股不祥的感覺。

人有時是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人們稱之為“預感”。燕子低飛要下雨,老鼠過街要地震,大凡動物都有這種未卜先知的天性,人類豈能沒有這種本能的反應呢?不過,人類的預感相對來說,意識是比較模糊的,能夠正確地解析和切實地把握預感的人,人們通常都把他們當作異類,於是就有了“巫師”、“相士”、“風水先生”等等,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