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生日(1 / 2)

嬰兒在脫離母體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是發出一聲嘹亮的哭聲。佛家有雲:人間苦,有錢苦、沒錢苦、閑也苦、忙也苦,世間何人不苦?明知是苦,降生於世,這哭聲暗合禪理。生日是生命的起始,母親的難日,蒙塵的開端。當我們每年過生日的時候,似乎隻顧著高興了,渾忘了那聲不甘的啼哭。

凡雋的體力勞動終於在第一場雪下來的時候結束了,還別說,凡雋的力氣可是真的長了不少。封秀帶著弟弟、妹妹回來了,大包小包的,難以想象她是懷裏抱著一個孩子,手裏領著一個孩子。凡瑜華帶著凡雋親自到車站去接的娘仨,凡雋自然成了一個名符其實的壯勞力。

“雋雋!那包重,讓你爸拿。”封秀見凡雋細瘦的胳膊奮力地提起一個大包袱,不由提醒道。“讓他拿,他能拿得動。”凡瑜華有些炫耀地看著凡雋拎起了大包袱,他對這兩個來月的集訓效果感到十分滿意。封秀疑惑地看看凡雋,又望向凡瑜華,張張嘴,強忍著沒有將疑問問出口。

“哥哥!我幫你!”凡妍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抓住大包袱的下腳,用力地向上提起。凡雋正不知怎麼擺弄這包,才能使自己行走,經此一掀,頓時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沒用的東西!還沒你妹妹有力氣,起來!”凡瑜華抱著凡浩,手裏提著兩個行李袋訓斥道。

“我來吧!”封秀過來拉起凡雋,替他拍拍身上的雪塵,伸手去拎包袱。“讓他拿!”凡瑜華上前推開封秀,將手中的行李袋放在地上,一把提起大包袱,放在凡雋瘦弱的肩膀上。“扛好了!再扔了,看老子怎麼收拾你。”凡瑜華待凡雋雙手抓緊了包袱,鬆手說道。

“妍妍!拉著你哥哥,看著點路,慢慢走!”封秀見凡雋趔趔趄趄的樣子,不大放心,蹙著眉吩咐著凡妍。凡妍小手拉住凡雋的衣服下擺,亦步亦趨地跟著凡雋向前走去。

凡雋雖然異常吃力,但在妹妹的眼前,卻是不肯露怯,小身板極力地伸展,如同一個失卻平衡的大頭娃娃,又如同不倒翁般,左搖右晃,就是不會摔倒。寒風凜冽,凡研的小圓臉凍得像個紅蘋果,長長的眼睫毛上,哈氣漸凝成霜,宛如年畫裏的善財童子。凡雋此時卻是渾身發熱,後頸的汗水順著秋衣流向後背,又濕又潮,令他極不舒服,卻不敢表現出來,奮力地向前躑躅前行。

當凡瑜華打開房門,凡雋幾乎是跌進房中的,帶著凡妍撲在自己的身上。“沒用的東西!”凡瑜華抬腳踢出,準確無誤地踢在凡雋的屁股上,居然沒有挨著凡妍一丁點。凡雋本是正欲往起爬,這一腳踢得實沉,頓時一個嘴啃泥,再度趴在地上。這次可是鼻子先著地,一股腥氣直衝而起,殷紅的鮮血瞬間染紅了陳舊的木地板。

“啊!哥哥流血了。”凡妍剛翻身從凡雋身上下來,一隻小手正好摁在那灘血跡上,立時驚呼出聲。封秀聞言扔下手中的包袱,一把將凡雋拉起,心裏就是一緊。凡雋頭發淩亂,滿麵血汙,發梢上的汗珠凝結成冰,兀自未化,一雙透著無辜的眼神,卻是異常的清亮。

“你!你怎麼這樣對孩子。”封秀氣極而泣,蹲下身子,從衣兜裏拿出手絹,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凡雋的小臉。凡浩聽到封秀的哭聲,在凡瑜華的懷裏,小腿一蹬,小嘴一咧,也加入了哭泣的行列。凡妍睜大眼睛,看著媽媽給凡雋擦臉,血跡剛抹去,立時又有新的血跡流下來,不由害怕起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凡瑜華聽著一屋子的哭聲,心頭無名之火,熊熊燃起。

“哭!哭!哭喪啊!老子還沒死呢!”凡瑜華將手中的凡浩一揚手扔在床上,上前撥開封秀,粗暴地一把將凡雋拎起,徑直出屋,向公用廚房而去。“你個牲口,你要幹嘛!”封秀跌倒在地,驚恐地回頭望向凡瑜華的背影。“媽媽!”凡妍哭喊著上前,用她稚嫩的雙手想要扶起沉重的媽媽。

凡瑜華的所為其實是正確的,起碼凡雋在自來水管下受到涼水一激,鼻血漸漸止住了。凡雋在凡瑜華的腋下,看著水泥池子裏的血跡緩緩變淡,心裏忽然有一種不甘的情緒,甚至還有點遺憾。

“你要死啊!這數九寒天的,這麼冰的水,你會害死他的。”鄰居賈叔叔家的阿姨正好過來,見此情景,不由分說地從凡瑜華的手中,強行將凡雋搶了過來。

晚飯的時候,凡雋望著飯碗裏多出來的一個荷包蛋,艱難地咽了一下口水。“哥哥你快吃呀!”凡妍伸出手,指指凡雋的飯碗,眼睛直直地盯著泛著油光的嫩白。在封秀的堅持下,凡瑜華在做晚飯的時候還是單獨給凡雋打了一個荷包蛋。“妍妍!過來吃飯,別在你哥哥身邊蹭。”封秀坐在床頭,一邊給凡浩喂著飯一邊回頭喚著凡妍。凡瑜華坐在桌子的另一頭,自顧自地吃著飯,頭也沒抬。

凡雋忽然露出黑牙笑了笑,抬手端過凡妍的飯碗,拿起筷子將碗中的荷包蛋夾成兩半,將一半稍大一些的放在凡妍的碗中。“哥哥!我不吃,你吃!”凡妍雖然很是心動,卻堅決地說道。“來!哥哥喂你吃。”凡雋再次端起凡妍的飯碗,夾起半個荷包蛋,送向凡妍的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