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漢翻箱倒櫃地在屋子裏找了一天,直到太陽落山也沒有找到他手裏握著的能夠製服兒媳婦張玉紅的“憑據”。
一整天了,他什麼也沒吃,從早晨起來就不停點地找這個東西。他實在想不起把這個寶貝藏到什麼地方了,隻記得當初藏的時候費盡心機,藏到哪兒都不放心,既怕讓外人看到,又怕被兒媳婦偷去,反正是先後藏了好幾個地方,最後總算是藏到了一個他認為最安全、最可靠的地方,才能好多年了沒出什麼事情。可這個地方他竟然忘掉了,翻遍了所有的箱箱櫃櫃,犄角旮旯,甚至連房後的雞舍、豬圈都找過了,還是沒有找到。
馬老漢沮喪地蹲在炕沿上一口一口地抽著悶煙,想不出製服兒媳婦和她從野地裏招來的男人的辦法。他越想越窩囊,越想越氣恨。當初留下字據,為的就是防著兒媳婦有一天和他翻臉,怕老的被小的給日弄了,想不到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還真叫那個騷婊子給日弄了,就連這當初留下的最後一招,白紙黑字能鎮住她的“憑據”也都找不見了,他在她手裏還能有什麼活路。“唉,想不到老也老了,卻活到這個騷婊子手心裏了。”馬老漢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在煙霧騰騰的黑屋子裏,大口大口地吞吐著煙霧。
電早就被兒媳婦給掐了,理由是他沒錢給兒媳婦交電費。前年剛給村上集資拉到夥房裏的自來水也讓兒媳婦給斷了,肯定是他老漢沒給兒媳婦給水費,幸虧院子裏還有口沒填掉的壓水井,雖說壓上來的水不太幹淨,湊和著也還能喝。房子是越住越舊,還是十幾年前沒分家前他住過的一間破房子,夏天漏雨還不算啥,冬天,冷風從裂開的牆縫裏灌進來,雖說夜裏就在熱炕上,可露出被子的鼻子和臉凍得受不住。前幾年兒媳婦鬧得分家時屬於兒子的那幾間舊房子也給拆了,檁子木頭拆下來添上蓋了她們現在住的新房子。就連這十年他累死累活掙的置辦下的幾頭大牲口和一台拖拉機、幾件農具,都叫兒媳婦和她那個野男人一抱子卷上走掉了。到頭來他啥也沒落下,隻落給他二畝旱地,自己還種不上。年年種、收都得求人下話請親戚和社裏的人幫忙,收回的糧食也一年絞纏不住一年。原先進門還能吃上口熱飯,現在更是冷鍋冷灶的,日子過得一年比一年惜惶。“不行,不能叫狗日的欺負,要治一治她。”馬老漢一邊抽著悶煙,一邊在心裏頭發狠。他不能眼看著她的那個野男人開著他掙下的小四輪拖拉機整天價“突、突、突”地在他眼皮子底下過來過去。原先見了他還能叫他一聲“爹”,現在卻是牲口似的連他理也不理。他不能容忍兒媳婦天天晚上鑽到那個野男人的熱被窩裏兩口子算計他,他們已把他算計得啥都沒有了,就剩下一條老命,他不能把這條老命也搭進去。他是黃土已埋到脖子上的人了,他豁上這條老命也不能讓他們兩口子得意,反正孫娃子已經長大了,他也算對得起兒子了。
想到兒子,馬老漢心頭顫了一下。十年前那可怕的一幕仿佛又回到了眼前。他恐懼地望著地上那對兒子曾經坐過的破舊的沙發,強迫著自己忘掉那個恐怖的夜晚,卻又管不住自個的胡思亂想……
老婆子下世有十幾年了。就在老婆子下世前,總算是眼睛裏望見了給兒子娶上的媳婦。老兩口就這一個兒子,媳婦子娶進來就在一塊過,過了沒幾年老婆子害病死了,剩下了老漢一個人。按說馬老漢也才五十多歲,地裏的活還能幹動,幫襯著兒子媳婦幹點啥,日子也還能過好。可偏偏馬老漢養下的這個兒子不爭氣,整天遊手好閑,不務正業,地裏的活不幹,家裏的心不操,老婆娃娃不管,爹娘老子不認,就認得賭博、喝酒,成天價東遊西蕩。生下頭一個娃子的時候三天兩天還能回家,等到媳婦子把第二胎生下,他就像脫了韁的野騾子,常常一跑出去仨月倆月地不回來,害得媳婦子一天到晚地找男人。家裏的人也顧不上害臊,馬老漢隻得又當婆婆領孫子,又當公公幹地裏的農活,確實也不容易。
有一天夜時,媳婦子喊著讓娃娃們睡下,到馬老漢住的小屋裏給馬老漢把炕填好又說起了他的兒子。媳婦子坐在他炕上哭成了一堆,質問他咋養了這麼個兒子?馬老漢知道那個畜生跑出去半年多了,不知道在哪裏鬼混,媳婦子領著兩個娃娃也難熬靠,就自顧悶頭抽煙,由著媳婦子哭訴,也張不開嘴不好說啥。媳婦子哭得時間長了,馬老漢就起身擰給個熱毛巾,遞毛巾的時候,媳婦子把他的手抓住眼淚汪汪地問:“爹,你說我以後可咋辦哩。”馬老漢看著兒媳婦一起一伏的胸脯,“騰”地一下渾身的血液湧到了頭頂,隻說了一句“我來”就順手把小屋裏的燈拉滅。那一晚,兒媳婦就睡到了公公的炕上折騰到後半夜。
從那以後,兒媳婦再不哭了,臉上也有了笑容,整天價忙進忙出,照看著兩個娃娃和後院子裏養著的牲口。馬老漢起早睡晚地收拾著地裏的莊稼,收工回來還能吃上一頓熱騰騰的飯菜,一家人倒也過得還算安生。隻是,兒媳婦隔三岔五地將娃娃們哄得睡下就摸進了公公的小屋,馬老漢的兒子也還是三月五月回來一趟,在家裏蹲不上三天就又到外麵遊蕩,馬老漢和兒媳婦再也不到處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