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稿校對完不久,她的論文集很快就印出來了。一天下午,吳清河打電話請她下班後一起去吃飯,說要祝賀她的書出版,她沒有拒絕,下班後換上平常最喜歡穿的一身衣服就去了。
他們吃完飯天色還早,吳清河就又請她去咖啡屋喝咖啡,那一晚,她不知是書出版了高興還是別的,總之她打開了話匣子,和他邊喝咖啡邊聊,不知不覺就聊到很晚。她給他講了她小時候的經曆,她的媽媽還有哥哥對她的培養、嗬護,講了她大學的生活,還有男友的不幸,她甚至流淚了,非常傷心。吳清河極力勸慰他,勸她忘掉過去的痛苦,並小心地問她有沒有新的選擇目標。錢文秀隻是苦笑著搖頭,對他說這幾年隻顧了埋頭工作,暫時還沒顧上考慮個人問題。
這一次以後,吳清河又給她打過幾次電話約她出來吃飯,她隻要手頭沒有手術,都盡量按時赴約。吳清河本來沒敢奢望向她求愛,在他看來,她已是市裏小有名氣的醫生了,而他還是個企業的中層幹部,她的學曆、知識層次都是他無法超越的障礙,可他試著每次約她,她都能準時來,又給了他極大的信心。終於,在一次晚上送她回醫院的路上,他鼓起勇氣向她表達了愛,他原以為她會拒絕,令他意外和驚喜的是,她居然接受了。
錢文秀和吳清河戀愛的事不久錢文軍就知道了。他堅決反對他們戀愛,多次把妹妹叫到家裏或者幹脆直接到醫院裏找到錢文秀,勸她重新考慮這個事。錢文軍反對他們戀愛的理由並不複雜,他隻是覺得妹妹應該找一個與她學曆相當或至少也是市直機關各部局的年輕優秀幹部才能和她相配。即便是條件降得再低,找個市直屬中學的老師也比企業上的聘用人員強,這算什麼,聘上了是中層幹部,聘不上就是工人,何況,市裏就沒有幾家像樣的企業,印刷廠更是一年不如一年。
錢文軍理由不多,態度卻很堅決,甚至衝動地跑到印刷廠警告吳清河再不準糾纏他妹妹。錢文秀像是吃了秤砣,誰的話都不聽,鐵了心地要跟吳清河。她媽媽雖然也不同意,但娘家做主的主要還是哥哥,錢文秀知道,隻要哥哥能同意,媽媽也不會太堅持。她為了能讓哥哥同意,知道他寫材料喜歡抽煙,就讓吳清河提上好煙好酒去哥哥家說好話,想讓哥哥加深對吳清河的了解,打消他的顧慮和偏見。錢文軍壓根就不願見吳清河,好幾次他都把吳清河提來的禮物扔出門外,攆他走,弄得吳清河既尷尬又惱怒,還不敢在錢家人麵前流露。
錢文秀本來想越過哥哥,直接跟吳清河結婚,等結了婚,生米已成熟飯,再求得哥哥的諒解和承認。但她一想起從小到大哥哥對她的嗬護,付出的心血,她又不忍心傷害哥哥,沒辦法,就和吳清河商量把婚事往後拖一拖等哥哥回心轉意。錢文軍很長一段時間再不見吳清河來找她,以為妹妹聽了她的勸,就回頭托人給妹妹介紹對象,誰知錢文秀一個都不去見,給他表明態度他要是不同意她和吳清河的事,她就一輩子不嫁人,兄妹倆誰都不讓步,一晃時間就又過去了一年多。
眼看錢文秀快三十歲了,依妹妹鑽牛角尖的性格,錢文軍怕再不同意,妹妹有個三長兩短,他會後悔一輩子,加上他媽媽和媳婦汪夢雲也都勸他不要再堅持了,企業就企業,隻要人好,等結了婚以後再想辦法。錢文軍實在擋不住,隻好勉強同意了。
錢文秀見哥哥終於同意了她的婚事,就在當年高高興興地和吳清河舉行了婚禮。婚後第二年,她就給吳清河生了一個胖胖的小丫頭,兩口子看上去恩恩愛愛的,小日子過得也很甜蜜。
四
錢文秀休完產假,她母親就過來給她領娃娃。她一上班就碰上了一個大手術,病人正是吳清河他們印刷廠的一把手陳廠長,是從省城回來的路上出的車禍,虧了送醫院手術及時,也多虧錢文秀的醫術高超,算是從閻王殿裏走了一回,撿回了一條命。陳廠長住了很長時間院,住院期間錢文秀就是他的主治醫生,因為吳清河的原因,錢文秀對陳廠長的治療,包括安排護理,照顧得都很周到。吳清河更是跟前跟後,幾乎天天都泡在廠長的病房裏,有時候也幫著廠長處理一些廠裏的事。
自打錢文秀把她媽媽接到她家裏,錢文軍就經常和汪夢雲帶著孩子到錢文秀家,一則是來看他的媽媽,二則是看看妹妹和小外甥。錢文軍每次來,吳清河都又是買菜,又是買魚地熱情接待,來往得多了,對吳清河也就漸漸有了好感。吳清河給他說企業上越來越不行了,幾次流露出請他幫忙調一調工作的念頭,因為他知道,去年妻哥就已升成他們縣委宣傳部的副部長,市裏有許多部局領導都是他的同學,能說上話。
錢文軍也覺得既然成了妹夫,能幫就幫一下,正好市經委主任是他的朋友,就替他活動想把吳清河調到經委。跑了幾次,經委主任說現在公務員序列很難進,正好陳廠長出了車禍,趁這個機會不如活動一下把吳清河提拔成副廠長,等以後有機會了再說。錢文軍覺得這樣也好,就又找市裏的關係,同時讓吳清河把陳廠長巴結好替他說話。等陳廠長出院時間不長,就提名由市裏下文,任命吳清河當了印刷廠的副廠長。
吳清河當了副廠長以後,工作就比以前更忙了。他分管廠裏的業務洽談、排版、材料購進這一攤子事,整天這個酒店進來,那個娛樂中心出去,再不就是火車來飛機去的出差,購設備、進材料、洽談大宗業務。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了,與錢文秀幾天甚至半個月都見不上一回麵是家常便飯的事。錢文秀因為工作也忙,加上女兒還小,也顧不上他,除了上班,回家就是幫著母親照顧女兒,一天的時間也很緊張,兩個人各忙各的,日子過得也還算幸福。
到他們的女兒三歲的時候,事情就來了。陳廠長車禍以後,身體就一年不如一年,廠裏的事也很少管,好多具體事情都放給吳清河去管。印刷廠裏女職工多,吳清河把廠裏長得漂亮些的女人安排到財務上或者讓跑業務,不行些的就打發到車間裏去幹活,他來人招待或到外麵出差就淨領一些女人去,時間長了,廠裏就有閑話傳出來。
有一次錢文軍到市裏開會,會後吃飯時在酒桌子上閑諞,說起國有企業的廠長經理們花天酒地,其中有人就提到吳清河。那人不知道錢文軍和吳清河的關係,以調侃和羨慕的語氣說了許多吳清河領著廠裏的小媳婦在外麵胡搞的事,有名有姓的就有好幾個。錢文軍聽了就很氣憤,婉轉地把這個話就說給了妹妹,提醒她平時多注意一下。
錢文秀起初聽了不相信,覺得吳清河不是那種人,但自從哥哥給她提醒,她就多留了一份心。慢慢地她發覺吳清河雖然表麵上對她還和過去一樣,但明顯地覺察出大多數時間他其實是在應付她,這從他和她做愛的熱情和次數就能證明。以前都是他主動,現在是她不提他就從來不主動要求,有時候她有了欲望,他也隻是被動地應付。錢文秀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她是醫生,她知道男人在各個年齡段的任何需求,他們都才三十多歲,還算是 小夫妻,沒有到見個麵拉拉手就彼此滿足的地步。
她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幾次想和吳清河好好談談,吳清河都推托廠裏的事情忙,顧不上和她談,直到有幾次吳清河深更半夜滿身酒氣地回來,錢文秀發現他襯衣領子上有幾根女人長長的頭發,因為她是短發,細而柔,而吳清河領子上的頭發卻是長發,粗而硬,吳清河解釋不清楚,一會兒說不知道是咋回事,一會兒又說可能是幹洗店裏不小心沾上的。錢文秀就挑明問他有沒有在外麵和女人鬼混,吳清河矢口否認,錢文秀就警告他如果發現他在外麵有女人,她就要和他離婚。吳清河應付過去了該幹啥還照樣幹啥。
錢文秀可沒有就此罷休,她麵上再不和他提這個事,暗地裏卻留心觀察他的舉動。他見吳清河在家裏待上幾天就又待不住,晚上老找借口出去,要麼就下午下班幹脆不回家,晚上很晚才回來,有時候回來還要躲到陽台上或衛生間打電話,一打就是半小時、一小時的長話。錢文秀問,他都說是談業務,她就不相信哪來這麼多業務要在半夜裏談,就悄悄到電信局調出了他手機的通話單。她發現他經常跟一個固定的電話座機通話,他就把那個座機電話抄下來,托熟人到電信局去查機主的姓名和住址,一查才知道是他們廠業務科的於紅梅,家就住在陽光小區的二樓。
錢文秀又通過別人婉轉地打聽到於紅梅和丈夫結婚後不久就離了婚,她丈夫離婚時堅決要孩子,她就提條件把房子留給她住,孩子讓丈夫帶走。這幾年也沒有再成家,就一個人生活。錢文秀見過這個於紅梅,人長得不算差,就是打扮得有點俗氣,看上去沒品位。她不相信她的男人會叫這個女人勾了去,就有意在幾次下夜班後繞到於紅梅住的小區坐在草坪邊的石頭凳子上守候,沒想到有一天晚上她還真看見她的丈夫吳清河勾肩搭背地和於紅梅上了樓。
她在下麵看到於紅梅二樓房間的燈亮了一會兒,隨即就又拉滅了,他的心就“咚、咚、咚”劇烈地跳起來,腦袋裏一片空白。她想衝上去把門砸開看他們在裏麵到底幹什麼,兩條腿卻又像灌滿了鉛一樣不聽使喚,她像釘子一樣釘在草坪上,過了很久才瘋了似的衝到二樓上,“嘭、嘭、嘭”地使勁敲於紅梅的門。
於紅梅剛開始不給她開門,她指名道姓地要找吳清河,她等了好一陣,於紅梅才把門打開。錢文秀衝進屋裏找了一圈沒有見人,卻一眼發現吳清河的一條領帶就掛在於紅梅臥室的衣帽架上,臥室的窗戶半開著,錢文秀一看心裏就明白,二話沒說抓起領帶抬手就扇了於紅梅一個耳光,打完掉頭就回了家。
她到家裏,吳清河已經先她一步進了門。她問吳清河剛才去了哪裏,吳清河支吾說和幾個朋友在外麵喝酒剛回來。她問他穿西裝怎麼不打領帶,他回答說忘到辦公室衣帽架上了。她氣得臉都青了,從包包裏掏出他的領帶一把摔到他的臉上,罵他簡直就不是個男人,背上牛頭還不認贓。吳清河一看東西都落在了她手裏,知道再瞞是瞞不住了,就給她認錯,說就去了這一次,以後再也不去了。錢文秀不行,要和他離婚,把他連推帶搡推出門外,讓他現在就去找那個野女人,吳清河在門外站了一夜,錢文秀始終都沒給他開門。
第二天,錢文秀就要和吳清河去辦離婚手續,吳清河苦苦地哀求她,求她看在孩子的麵上原諒他。錢文秀任他怎麼求都不行,聲明如果他不去她就向法院遞交離婚訴狀。這下吳清河可真急了,又是到錢文秀哥嫂家裏去認錯,又是求錢文秀媽媽原諒他,替他說幾句好話。吳清河的父母也知道了這件事,一邊罵兒子不爭氣,一邊替兒子給媳婦求情下話。
錢文軍剛一聽說妹妹要離婚,心裏就覺得痛快。他堅決支持妹妹的離婚決定,可一看到小外甥天真活潑的身影,見吳清河和他的父母不僅給他的妹妹賠情下話,還幾次登他的門求他原諒,他的心就軟了。覺得人到了這個份上,也不能把事情做絕,隻要吳清河真能把這個毛病改了,以後夫妻感情慢慢就會恢複,保住一個家庭總比拆散要好,再說妹妹都已經三十多歲了,也經不起折騰,就又反過來勸錢文秀。
錢文秀本來是鐵了心要離的,見這麼多人都來勸她,尤其是想到女兒才幾歲,也不能這麼早就失去個完整的家,心也就又軟下來了。她和吳清河分居了好長時間,讓吳清河寫下保證書,這事才算慢慢過去。
這次事情過後,吳清河老實了將近有一年。到第二年,他的老毛病就又犯了,隻是謊話編得更圓,做事更隱秘罷了。錢文秀有時候雖然憑著女人的直覺也覺得好像哪裏不太對勁,可沒有真憑實據,也拿他沒辦法,加上自己工作越來越忙,已擔任了醫院的外科副主任,排隊等她做手術的病人一個接一個,她也實在顧不上管個人的事。
一天下午,她連著做了三台手術,做完就已經很晚了。照往常,她會急急忙忙地收拾上回家去看孩子,這天,她知道孩子被她媽媽領上去了她哥哥家,就不急著回去。在手術室她悶了一下午,從醫院出來,她想透透風,就沿著路邊的人行道往前走。路過一家新開張的酒吧,她看到酒吧門上閃爍的霓虹燈非常漂亮,就不免多看了幾眼。這一看不要緊,就在霓虹燈閃到最亮的時候,恰好她看見從酒吧出來了一男一女兩個人,女的她不認識,男的正是她丈夫吳清河。她見吳清河摟著那個女人的腰一招手擋了輛出租車兩個人坐進去,她本能地也伸手在後邊擋了一輛出租跟上去。就見前麵的那輛車七拐八繞地開進一家城郊豪華賓館的院子裏停下,吳清河摟著那女人一同進了賓館。錢文秀悄悄跟他們上到四樓,看著他們進到一間客房後就把門關上了。
錢文秀記下了房號就隨手在四樓服務台上撥通了總台電話,查問這個房間的情況,總台告訴她是個叫“陳瑞”的人包租的客房,租期是一個月。錢文秀明明看見是她的丈夫開門進去的,怎麼變成了“陳瑞”?就又核實了一下房號,總台告訴她沒錯,就是陳瑞包租的房間。錢文秀就去敲門,可任她怎麼敲,裏麵的房門就是不開。錢文秀叫來樓層的服務員讓她把房門打開,服務員讓她出示房卡,她沒有,就不給她開。錢文秀急了,就和服務員爭吵,服務員把保安叫來說她影響了賓館客人的休息,要保安“請”她出去。錢文秀被惹急了,情緒激動地又和保安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