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左府,覺得連門外的空氣都比那宅子裏清新幾分。可是站在陌生的街道上,我忽然茫然,不知道該往哪裏走。
左清峰,你到底在哪兒呢?我歎口氣,隻好先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老太太方才並沒讓我受皮肉之苦,她隻是歎氣,說,本來圖你這姑娘溫順乖巧,長得也不錯,還指望用你來拴住清峰,將來生個一男半女,也算你於家有造化。可是哪知你卻性情大變,半點不懂規矩,大鬧喜堂不說,還任憑丈夫新婚當晚就走掉!真是沒用的東西!今天你要是不把清峰給我找回來,以後就別指望我左府再貼補你們於家半分!
我一邊走,一邊想起那日在時光旅館裏的情景。
“奶奶並非生於大戶人家。可是嫁給爺爺的時候,太奶奶給了她一套很貴重的乾隆官窯青花瓷當嫁妝。爺爺就是靠著它起家的,最後待到事業有成,便贖了回來。奶奶原本預備將它當成傳家之寶,一代一代的傳下去……
可是它在上個月的時候,被我不小心打碎了。後來我想起,奶奶曾說過,這青花瓷傳下來的時候是有兩套的……”
我躺在水晶塌上,絮絮地跟Eleven嘮叨著,腦海中思緒萬千,手心裏握著她給我的水晶小鏡,身體漸漸騰空……卻分明看見自己的身體還躺在那裏,緊接著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
Eleven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說,“於秀漣陽壽已盡,你的到來可以讓她多活一個月,也算是為她們家做件好事吧。”
不知不覺就走到一間茶樓門口,裏麵裝潢不錯,坐著許多貴公子模樣的人,我於是走進去,問店家道,“請問,左家二少爺左清峰在這裏嗎?”
一聽左清峰的名字,茶樓裏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到我身上,底下有人小聲議論,哎,這不是左家新娶的二少奶奶嗎?哈哈,要找左清峰,可該到秦樓楚館去吧……
聲音和眼神裏都透著一股促狹。
小二搖搖頭,說,“左爺今兒個可沒來呢。”
我頗為失望地走出去,卻忽然感覺有道帶著恨意的目光直直刺在我背上。可是回過頭去,卻並沒有人在看我。
天色漸漸暗下來,街上人漸漸少了,我走在一條小巷裏,心想還是早些回家吧。這時,身後忽然跟上來一群人,像是衝我來的。我心中一驚,不動聲色地加快了腳步,他們卻越跟越近……
我撒腿就跑,前麵的路卻也忽然被人堵住,一個穿長衫的男人領著一群人擋在我麵前,慢悠悠地說,“左二少奶奶,走的這麼急,是要趕著去哪兒啊?”
我倒退數步,說,“這位公子,我們並不相識,為何興師動眾來攔個小女子的路?”
他朝我走過來,伸手就來捏我的下巴,說,“小模樣生的不錯,還很會說話,可惜啊,嫁了誰不好,偏嫁了左清峰!”
我躲開他的手,心裏已經明白幾分,說,“冤有頭債有主,他惹你你就該找他去,為難個女人又算什麼能耐了?”
那人一臉淫笑,說,“左清峰連青樓的姑娘都跟我搶,當眾下我的麵子,你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我不為難你又該去為難誰?”說著,一雙手就往我身上亂摸,我大怒,揮手一耳光扇出去,卻被他扣住雙手,他的力氣很大,身後又有那麼多嘍羅跟著,我下意識地大叫救命,可是心中卻近乎絕望……我死命掙紮著,眼角不由有淚滾落。
“放開她。”一個冰冷的不帶任何溫度的聲音幽幽在他身後響起。
隻見左清峰站在陰影裏,麵上隱隱透著怒容,一把將那男人從我身上扯開,揮手就是兩個耳光。
那人方才還一副凶狠的樣子,此時竟嚇得不敢還手。我這才發現,左清峰身後不隻跟著左府的家丁,還有唐府的,手上都握著長槍。
唐少卿站在月光下,一襲銀色長衫更顯長身玉立,走過來扶起我,看我滿臉是淚,目光不由溢著些憐惜,伸手剛要撫向我的眼角……卻終是頓住了,回頭看一眼左清峰,說,“清峰,這裏我來處理。你先帶秀漣回去吧。”
左清峰不解恨地又踹了那人一腳,這才過來單手扶我,一雙深夜似的眸子裏透著不耐,又隱隱有些歉疚,淡淡地說,“走吧,回家。”
我邁出一步,腳踝處卻一陣刺痛,似是在方才掙紮的時候扭傷了。我從小嬌生慣養,哪受過這樣的驚嚇和痛楚,不由呻吟一聲,舊的淚痕還未幹,新的淚水又湧了出來……
左清峰不耐煩地看向我,乍然見到我的淚水,目光不由又柔軟許多,歎口氣,一把將我橫抱起來,聲音輕柔不少,說,“那天一幅小潑婦的樣子,今天怎麼卻肯哭了?
我心裏委屈,也不理他,咬著牙不想哭,可是淚水卻還是越湧越多,隻好側過臉不讓他看到,卻浸濕了他胸前的大片衣襟……
左清峰一愣,隨即抱得我更緊了些,轉頭森冷地丟下一句,“少卿,給我廢了他那一雙手。”
左清峰的懷抱很寬厚,很暖。這是我第一次,這樣被一個男人橫抱在懷裏。從這樣的角度仰視,他的睫毛很長,仿佛沾著熠熠星光。下巴的弧度剛毅而美好,幽深眸子裏的寒寂目光幾乎與這黑夜融為一體。
可是他的手卻是暖的。覆在我的肩膀上,說不出的溫暖舒服。我就這樣看著他,腦中一片空白,意識漸漸模糊,終於沉沉睡去。
醒來的時候,已是在左府的房間裏。看著榻上鋪著大紅的龍鳳喜被,不知為何,我心裏忽然湧出一種異樣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