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自後扼住我的手腕,緊緊的,瘦長手指竟似在顫抖,微一加力,已將我自後抱在懷裏,他說,“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鳳儀,這些話,你都忘了麼?”
我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說,“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這話我也說過的,你可還記得麼?”
可就在這時,夜色下的橘林裏忽然閃出幾重人影,前方那個錦衣盡管的男子深深叫我一聲,“鳳儀。”
我愣住,太子帶著幾個貼身侍從走到我眼前,風塵仆仆的麵上綻出由衷的笑容,說,“三天三夜,我終於找到了你……”
我怕他是為親妹晉寧公主來捉我的,防備的後退幾步,說,“你別過來!”
他見我受了驚嚇,急忙揮手喝退了隨從,試探著朝我走來,柔聲說,“鳳儀,你別怕。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有我替你承擔。”
我心下一陣酸一陣暖,一時也不知是何滋味,說,“你堂堂太子,幹嘛要來找我?我毀了你妹妹的婚禮,你不怪我麼?”
聶簡握住我的手,說,“鳳儀,你不知道,我多麼感謝翠峰,感謝他讓我得到你……跟我回去,做我的妃……”
他的最後一個尾音還沒有爆破,忽然身子一顫,噴出一口鮮血來,濺在我素色衣衫上,在夜幕下這種紅色格外濃厲。鄢翠峰握著一把短劍站在太子身後,直直刺穿了他的心肺,眼神中有怒火,也有一絲冰冷的得意,狠狠說道,“鳳儀,她從來就不屬於你。”
我呆呆的看著他,腦子卻出奇地清晰,一瞬間心如電轉。太子的身軀倒在我和鄢翠峰之間,臉上還帶著麵對我時期盼的神色。我的淚再一次汩汩而出,這一刻,卻是為他。
我想起綠曦推我下樓時早有預謀的眼神,以及我闖入公主婚禮時的暢通無阻……他預想到了後續的一切,一次又一次,將我玩弄於股掌之中。我竟然到現在才發現,這一切,都是鄢翠峰一早設下的局。
“你想奪皇位?”夜風拂過,卷起他和我的衣角,橘林裏忽然靜的出奇。
“是。”他抬起頭來看中,眼裏閃爍著刻意隱藏著的傷悲,他說,“鳳儀,如果我此刻殺了你,再將這把短劍放進你手中,嫁禍是你殺了太子,死無對證,這個局就天衣無縫。可是我算計好一切,為何卻在最後一步下不了手?”
我咬唇看著他,一步一步後退。舌尖傳來血腥的味道,卻也不及此刻我心頭的荒涼。我翻身踏上馬鞍,慌不擇路地策馬揚鞭。是逃離,也是解脫,也是一場無法完結的心傷。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倘若我能早一點做到,又何以會有今日?
{白頭不相離}
暗香樓是我唯一的歸所,綠曦見我回來,嚇得臉色蒼白。我淡淡地對她說,“到我房間來,我有話跟你說。”
打開妝台上的小抽屜,我將一些賬簿和銀票交給她,說,“想必你也知道,暗香樓背後的老板是翠峰,借著我們收買達官貴人罷了。我走以後,你把暗香樓賣了,銀子分給姐妹們,也算做了一樁好事。”
綠曦驚訝地看著我,半晌,垂著頭說,“鳳儀姐……綠曦自知對你不起。我會按您說的做。”
我擺擺手讓她下去,一個人坐在房間裏,從晨曦到日暮,再沒有說過一句話。抽屜裏有司徒鳳儀過去的日記,每一字每一句,愛恨糾纏,一如今日的我。其實也不難想象,那日當她聽到鄢翠峰的婚訊,會是怎樣的痛徹心扉。失足踏空的樓梯,撞得頭破血流,卻也不敵心傷那麼疼。
我別轉過頭,看見床側擺著一副畫滿紅梅的屏風。倒像是女子的一腔心血,沾染在這畫屏上,曾經那麼不甘,那麼豐盈,終究還是幹涸了。——愛若成癡,情比金堅,也敵不過年華空付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