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頓時明白過來,他是到農家大院捉的“地麻雀”本來就缺吃少穿的失雞農戶,恐怕人急得團團轉。我想起了那些古代的格言:“饑不從猛虎食暮不從野雀棲”、“渴不飲盜泉水熱不息惡木陰”,心跳得如敲鼓,覺得還是應該把握好做人的分寸。我決意不吃這頓晚餐,偏偏他倆又是惹不起的難纏角色,便暗打腹稿編托辭:
“熊壯、劉家芬謝謝了你們真夠意思。不過,我這兩天拉肚子,見了油腥怕拉得更厲害,情領了讓我回去睡覺吧!”
劉家芬正撈起鍋中的熟雞放在菜板上,一聽我說拉肚子,忙擱下手中的菜刀:
“我屋裏有痢特靈我去拿。”
我一句托辭成了自討苦吃的由頭,等劉家芬轉回來遞來藥片隻好做一個把扔藥進口中吞下的假動作,背地裏把指頭摁成碎粉的藥片偷偷拋在柴堆裏’嘴上卻說:
“二位我吃過藥了,眼饞得吞口水,偏偏肚子不爭氣你說是不是活受罪!”
我邊說邊退,向門外走。
“我給你留一碗,冰在冷水盆子頭等你明天病好了再吃。”劉家芬啃著一塊雞翅說。
“你的藥是仙丹嗎?天氣大,擱不得。你們來來去去好辛苦,吃舒服。”
“見食不餐,必定是憨。那我就和家芬對飲飽餐一份心意盡了,你沒領,不怪我們去,去。”
熊壯揮手示意放我走。
我倒床還沒睡著聽見高隊長扯開嗓門在隔壁說話:
“我路過聞到雞湯香,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好酒好菜見者有份別吃得你們心痛囉。”
過一會兒,傳來他們劃拳敬酒的鬧嚷,吵得我無法人睡。吃喝正歡之際,高隊長冒出一句問話:“場鎮上的雞價是多少?”他倆一時語塞答不上話。吃得酒足飯飽的高隊長氣醒了酒,叭的把酒碗摔在地上大吼一聲偷雞賊!丟人啊,雞肉吞下髒了我腸肚囉!”說完他摔門而去。
劉家芬等高隊長走遠了啐一口痰:
“占盡了便宜吃飽了肚皮,還衝人發脾氣怪物!”
次日一早熊壯、劉家芬悄悄溜回了場鎮我心裏怪不是滋味。他倆偷雞和我交朋友,叫人消受不了。而高隊長半夜冒出來敗了他倆的興致,弄得不歡而散好歹我覺得欠了他倆什麼愁也一天樂也一天我率性把這破事撂在腦後不再想它。
過了幾天我薅完秧子在水田裏蕩幹淨腳收工回家做午飯,看見公社武裝部長朱大才蹲在我屋門前吸著煙。一見我人到,他扔掉煙頭用腳尖踩滅,一把拉住我的手:
“走,到我家去吃午飯。”
我走在他身後’心裏犯嘀咕,這是一個遠不得、近不得、親不得、疏不得的特殊人家,一類想躲閃又躲閃不了、想遺忘又遺忘不了的兩難交往,於是我一雙腳扯扯絆絆提不起精神。
朱大才的家,是一個依山傍田四周栽滿桑樹、竹子的四合大院,走進圍牆正門是一個寬敞的養雞、晾物的曬頊,迎麵連堂屋橫三間,左右兩側各建兩間,皆是泥牆粉灰、木梁、瓦頂的高闊開間屋。地麵幹幹淨淨,擺設井井有序。大門口拴著一隻拖鐵鏈的大黑狗,一見生人便扒土聳頭地咆哮。朱大才吆喝一聲:“烏龍,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