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中秋的月亮(1 / 1)

兒時每逢中秋,父親就張羅著切幾塊月餅,洗幾樣水果擺在桌上。全家團團坐下,吃點月餅和水果,聊點家常話。月上樹梢時,母親總會興致勃勃地拉我們到院中去賞月。中秋的月,又圓又亮,在母親的指點下,月中的桂樹和樹下的玉兔似乎清晰可辨。中秋的月色裏,那些美麗古老的傳說,由母親娓娓道來,變得真實可信。月兒周圍的星光忽隱忽現,那是為嫦娥點起的燭光;偶有一些雲彩飄過,那是嫦娥起舞帶起的衣裙飄帶;月亮在樹梢雲端出沒,那飄飄忽忽的月影就像是嫦娥正自月中飄下,與我們共度良宵。

長大了,母親不再重複玉兔與嫦娥的故事,而是常常指著一朵浸在月光裏的雲,敘述她對優美景色的感歎和心中的聯想。那個時刻的母親,仰麵望月,一臉柔情和神往,柔和的月光在她賢淑的麵龐撒上一層寧靜和安詳,那情那景便深深印在了我心中。從此,我對中秋的月有了特殊的感情。每逢中秋,不論人在何處,再忙再累,總會抽空向月中嫦娥送上一份致意。

大學畢業後的第一個中秋,是同新婚丈夫在泰山頂上度過的。兩人取出僅存的一百元錢,乘火車去了泰山。本想借登高觀月,請出玉兔嫦娥,可天公不作美,偏在開始登山時細雨霏霏。而沉浸在幸福裏的我們,卻把這雨中遊山看得別有滋味。兩根山腳下買來的竹竿挑起一塊雨布,雖難抵擋風雨侵襲,但卻留不住我們上山的腳步。透過雨絲,將眾山盡收眼底,那意趣更非風和日麗裏觀山可比。山頂上,一個簡易棚裏擠了數十個風雨也掃不掉興致的年輕人。虧得丈夫有遠見,我們拿出隨身背上山的酒精爐和大茶缸,煮了一包方便麵,暖暖地喝下肚,借著火,烤幹了鞋襪,相擁而臥在厚厚的幹草上。雖然烏雲遮月,心中那個圓圓的月,散出柔柔的光,伴我們過了一個難忘的中秋。

婚後兩年,我隻身闖蕩北美,離別的日子恰在中秋後。中秋夜,依然伴父親品嚐月餅水果,陪母親觀雲賞月,卻沒有了未嫁前那輕鬆寧靜的心情。清冷的月色送來的是淡淡的離愁,滿心裏割舍不下的是年逾古稀的雙親,更掛記那即將分離天涯的丈夫。這一去不知何日再與家人共賞月。

第一個在美國過的中秋前,丈夫匆匆收拾行裝,趕來與我團圓。窮留學生買不起昂貴的月餅,繁重的功課也讓人無暇烹調節日佳肴,踏著月色與丈夫相挽從學校回家,駐足於門前共賞明月。北方的九月秋高氣爽,湛藍的天空更襯出皓月當空,月曉人意。

兩年後的那個夏日,父親離開塵世,走進白雲端裏。初秋,母親把孤獨與舊居一起留在故鄉,來美國與我同住。十幾天後便是中秋,那是一個悲喜參半的中秋。天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月也一如既往的明亮,剛剛寡居的母親沒有像往年一樣走出家門去賞月,隻是坐在桌旁隔窗對月。我那半歲的嬌兒依偎在姥姥懷中,胖胖的小手將鮮桃舉向姥姥嘴邊。母親笑了,失去親人的痛被這孫輩的稚衝淡了。我抬頭向月望去,月旁飄著一朵白雲,父親慈愛的目光和微笑穿過白雲和著月光投向我們。人間天上雖是兩個世界,那月卻是我們共有的。

轉眼在美國度過了二十個中秋,如今我們已是一個五口之家。每逢中秋,也會切幾塊月餅擺一點水果,也曾試圖指著明月重複母親的故事。無奈在美國生長的孩子,心中更偏重聖誕節的禮物和感恩節的火雞,古老的童話遠不及電子遊戲的魅力,唯有盼那懷中的小女兒過幾年能同我共同欣賞那雲,那月,還有那點點星光。

今日又是一個中秋。不知月是否真是故鄉的明,中秋賞月的親情卻真是故鄉的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