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國皇帝高宗退位,大唐迎來了第二位皇帝,史稱仁宗。而事實上,新帝確實寬容仁厚,膽敢容前四皇子晉王於世,此容人雅量確實非比尋常。

式微身著誥命服,跟著姬流風進宮。

低頭拜見了那位年少的君主之後,式微隻聽衣衫摩擦聲微響,而後,便見一雙繡著金龍的軟底靴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

“人人都道天下第一美人不在大內皇宮,卻在平川姬氏的深宅後院。朕今日倒要看一看是真是假?姬夫人,抬起頭來,可好?”登基的新帝確實年輕,聲音裏頭還帶著一股說不出的稚嫩。

式微頓了頓,依言抬起頭來,皇命不可違,她清楚的很。

高宗本人就夠得上英俊瀟灑四個字,仁宗生母朕貴妃又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所以,仁宗雖然年幼卻也著實算的上俊秀美男子一枚。

與式微對視過後,式微清楚的看到仁宗眼中閃過一絲驚豔,不過隨即他便換上了一抹深思之色。半晌過後,式微隻聽他一本正經的對一旁的姬流風說道:“朕後宮中確實沒有這樣的美人,不過愛卿,朕曾經在晉王府中見到過一幅尊夫人的畫像,想來晉王應是惦記著夫人的,你要小心了。”

待成功的看到姬流風臉上一連變了數次的臉色之後,仁宗這才換上一副笑眯眯的神情:“對了,姬夫人。有一宮女名喚容素,曾在前朝皇宮任職,如今將要離宮,想見一見夫人。怎的說也是宮裏的老人,你可願見上一見?”

式微記得容素,與姬流風對視了一眼,朝他點了點頭,便跟著那公公,去了侍女館尋容素。

到的時候,容素已然站在那裏了,她的年紀早就不輕了,額上已有了細細的皺紋,隻是那雙眼中卻有著看透萬物的睿智,一如初見時式微的感覺。

在據容素三步遠的地方,式微站定,遙遙的朝她一拜。

容素笑了笑,走上前來:“蘇小姐。”

自她嫁人後,“蘇小姐”三個字已然很久沒有人提起了,式微有些懷念,淡淡一笑:“容先生。”

容素雖然住在侍女館,侍奉著前皇後娘娘,卻著著實實是個有品級的女官,喚一聲“先生”再恰當不過了。

容素溫婉的一笑,而後看向式微,隻是目光似乎是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一般:“我進宮時不過十一歲,什麼都不懂。當這裏還是前朝的皇宮之時,我統共在這裏生活了四年,長到十五歲,早已沒了那等天真嬌憨,知曉這些穿著光鮮亮麗的主子可以決定我的生死。我一步一行,謹慎行事,兢兢業業為的不過就是一條活路。在這四年裏,教養嬤嬤發現我對裱畫有著極高的天賦,便舉薦我去畫室那裏做了侍奉的宮女。然而即便是再小心,也偏偏有人見不得你的好。一次,由我負責裝裱的一副畫,被人潑上一灘墨跡,那畫算是廢了。或許在民間,這樣的事情不算什麼,畢竟這並非名家的畫筆。可這是在宮裏,這件事被發現的時候,我以為我要完了。也是在那時,我平生第一次見到了許淩公。”

容素神色迷茫,眼底的懷念也並未瞞著式微,她輕笑著繼續道:“原來那副由我裱的畫,畫的便是他。他一聲‘算了’卻是救了容素的命,容素感懷於心。後來那幅畫被人扔了,畫師又為許淩公重新畫了一幅。我趁著夜深人靜,偷偷的將那副扔掉的畫尋了回來,這麼多年,那團墨跡之處,稍加修改,也算不再突兀。”她說著向式微看了過來,“蘇小姐,第一眼看到你,我便知曉你的身份絕對不簡單,現下果然如此。如今,我要出宮了,有足夠的財物保我無憂一生。不屬於我的,我想還是要還給他的後人。”容素說著,雙手托著一副畫卷,呈了過來,麵上的虔誠,讓式微動容。

式微看向容素,她如今神色恬淡,笑的溫柔,絲毫看不出一絲異樣。可當年一個十五歲的少女,為天下聞名的許淩公所救。式微接過畫卷,手中一抖,一襲青衫的公子立在畫中,背倚青竹,淡雅風姿,恍若謫仙。如今的長安城,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如此出彩的人物。容素當年心底的旖旎恐怕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來了吧,前朝變更,皇宮之中曾經發生過一起□□,在□□之中還能將這副畫卷藏得如此之好,上頭幾乎看不出一點經曆過那一場□□的痕跡。

前朝的畫室早被人一把火燒了個精光,式微看向自己手中的畫卷,誰能想到眼下這幅,是恐怕這世上僅存的一副許淩公的畫像了吧!

見式微接過,容素後退了一步,深深的向式微低頭一禮,而後轉身離開,不再多言。她的背影,竟是別樣的決絕與瀟灑。

式微看著畫卷中那名動天下的祖父,祖父那樣的男子,也許於他是舉手之勞,可於容素,想來卻不會如此簡單吧!用半生守護一幅畫卷,式微記得,容素是這世上第一個認出她容貌與許淩公相似之人,若非不是將祖父的音容樣貌銘記於心,怎會如此輕易的認出她來?

走出宮門,一縷陽光照進了容素的眼中,她抬頭看向天空,終於離開了這囚禁了自己大半生的皇宮,從此天高海闊,再無羈絆。我的情,自己知道便好,與君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