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些。”監選員說。
生活也是這樣。小孩子會說“當我是個大孩子的時候”,長大了又怎麼樣呢?他說“當我成家的時候”,成家了又怎麼樣呢?他說“在我可以退休的時候”——到退休之後,回首過去的曆程,景物凋零,蕭瑟,他難免有一種歲月蹉跎之感。因為我們總是為時已晚才認識到:人生的真諦存在於每日生活的實際內容之中,而不存在於對美好生活的憧憬或對艱難境況的畏懼裏。老是瞻望未來,成天憂心忡忡——這兩者都會使生活失去真實意義。
如果一個人能在這樣一個緊張忙碌的時代,一分一秒都不虛度,並持續一段時間,哪怕隻像愛因斯坦的“這裏”和“現在”那般短促,那該有多好。奇怪的是,人們都會從內心深處不約而同地發出強烈的呼聲,反對這種操勞不息的想法。我們要求得到安寧——渴望一塊永遠是下午的土地,渴望在樹蔭下手捧一本詩集,消磨光陰。
但也許正是這種憂患不寧的心情,這種操勞不息的態度,促使我們走一條奮發努力的必由之路。我們大多數人,到老年回首往事時,至少有一種安慰感,我們終於是“過來人”了。我們沒有坐牢,沒有進收容所,沒有進貧民院。然而,人們仍需小心,即使“宿老智叟”有時也會上當。無論如何我們不想從頭再來一遍,謝天謝地,那太苦了。當我回想起在宿舍裏苦讀的年月,一個又一個漫長的夜晚,時時把頭埋進字典裏去的情景,我真不知道是怎麼熬過來的。
對這樣一個青年人的世界,長者隻能望洋興歎。人們一旦年事增高,年輕人一個個在他們眼裏都顯得漂亮俊俏。即使相貌極為平常的姑娘,在他們看來也帶有一種自然美。愚不可耐的醜八怪,起碼也時當妙齡。老年與美好的青春沾不上邊,隻好向隅獨坐了。
青年人對長者的崇敬,至少是懷著如前所述的幻想,對功成名就的老年人產生的尊敬,使社會和諧無法實現。老頭兒在內心裏可能會覺得自己是個“大丈夫”,但他的外表卻不爭氣;他必須獨處一隅,否則會成為一個老幼都不齒的老糊塗……
無論如何,說得委婉一點,與老頭子們為伍是很討厭的事。他們不能聽。我在我的俱樂部那兒注意到了這點。我們成立俱樂部三十年了,至今仍然活著的人都在裏麵,他們長了三十歲,有的人甚至更多。他們會聽嗎?不,即使讓我說也不行。他們一開口講故事,就沒完沒了,絮絮叨叨個不停,而你對講的內容一清二楚,因為這正是你昨天才講給他們聽的。年輕人說話必須很幹脆,得抓住時機插嘴或住口。
但你一旦給了老頭子以話題,你就得聽他們喋喋不休地說下去。在我看來,可以容忍的隻有那些你隻要去找就可以找到不少的中風(但不太嚴重)的老家夥;這聽起來似乎有些殘忍,但不過是一個適當的警告。如果我要講故事,我就要千方百計地找這樣一個人。
然而,即使在此我也應為老年人說幾句話。老年人對別人的判斷要寬容些。如果我聽說有人搶走了商店的現金出納機,我覺得能理解。他需要現金。如果我讀到有人為了得保險金而燒了自己的商店,我知道他想要保險金。他不是跟商店過不去。但不知怎麼的,正當我想著自己的好心腸的時候,我發覺自己對一個服務員大發雷霆了,因為他忘了給我送上伍斯特辣醬油。
歸根結底,人生就是這麼回事:人老萬事空,唯有顧影自憐。然而老年人有些東西可以留傳後世:子孫後代的新生命。如若不然,至少可以留下些美好回憶或某些可以使人說一句“我不會徹底死亡”的事跡——隻有在這方麵,老年才與我們的人生觀有共同之點。
心香一瓣
培根曾說過:青年的性格如同不羈的野馬,藐視既往,目空一切,好走極端。勇於革新而不去估計實際的條件和可能性,結果常因浮躁而改革不成卻招致意外的麻煩。老年人則滿足於困守已成之局,思考多於行動,議論多於決斷,為事後不後悔,寧肯事前不冒險。最好的辦法是把青年的特點和老年的特點在事業上結合在一起。
年輕是青年人的資本,但青春歲月又是何其短暫。與其對未來憂心忡忡,不如腳踏實地地把握住現在,充實每一天的生活。這樣老來回首之時,才會無愧、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