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德一番英勇諫言的效果是,他終於動搖了女皇立武承嗣為皇儲的決心。但此一番努力,並不意味著太子李旦的東宮位置就穩固了。李旦的地位依然是危如壘卵,朝不保夕,盡管他依然是那樣地俯首貼耳,唯母皇之命是從。武兆隻是將困擾著她的皇嗣問題再度束之高閣。但是她知道她如此擱置,事實上也就是得罪了她目前並不想得罪的武姓一族。而這武姓一族,特別是武承嗣、武三思等,又是她離不開的—股力量。她還要使用他們,讓他們為她的大周帝國賣命。那麼,該怎樣平衡他們呢?於是,聰明絕頂智慧超人又有著豐富經驗與政治手腕的女皇武兆,很快便將做文昌左相同鳳閣鸞台三晶的武承嗣晉升為首席宰相,此舉令武氏一族彈冠慶賀。
這就是安撫,安撫之中的希望。這或者也是武兆獨有的風格。
於是,又重新獲得了希望的得意而忘形的武承嗣便開始了他的報複。他不遺餘力地向聖上進李昭德的讒言,他的攻擊可調是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
然而就在武承嗣一陣猛於一陣的攻勢中,武兆竟將李昭德咀提升為鳳閣侍郎同平章事,列席宰相之位,令勁頭十足的武承嗣驟然之間啞口無言。
如此的人事安排,使朝中聰明的臣子們頓時悟出了武兆的真實用意。他們也對女皇更生敬意,領悟了武兆這一介女流何以能控製朝政長達三十年之久,何以能最終稱帝。她有著非凡的才能。她總是能在各種派別、各種力量的相互牽製中,獲得大川帝國的均衡。她有著任何人都無法揣度的心計,她永遠不會輕易受任何人左右。
在武承嗣和李昭德的這場爭鬥中,唯一的倒黴蛋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王慶之,不過他也是死得其所了。其實這場戰鬥是為了東宮的李旦,而李旦卻似乎被排除在外,足見李旦無足輕重。在武氏一族的眼中,李旦也許不過是一個無能的傀儡;而在李唐舊臣們的心目中,李旦也無非是一麵虛無的旗幟罷了。李旦就真的那麼無足輕重嗎?那麼,李旦為什麼還要每天生活在恐懼中,每天惶惶不可終日呢?在天授三年如意元年的九月,武兆又第三次決定在這個年度中更改紀元。先是四月的日食使她恐懼地將年號改為如意,而到了九月,這個已近古稀之年的女皇竟又突然神奇地生出了兩顆新齒。這種生命中的怪異使武兆很是惶恐。“朕怎麼啦?”她不知道她垂暮之齡突發新齒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一向長於阿諛的臣子們自然是山呼“萬壽無疆”,他們齊頌女皇是返老還童,是枯木逢春,是生命將會重新開始。武兆這才漸漸由疑惑變成了欣喜,而在欣喜之餘,武兆便即刻得意地改年號為“長壽”,使公元田629這一年擁有了“天授”、“如意”、“長壽”三個年號,它們將女皇的心情全都包容了進去。
於是,日食的陰影淡去,武兆又恢複了活力。盡管歲月的印痕牢牢地刻在了她的身體上,使她時刻感覺到蒼老,感覺到一種力不從心,但是新生牙齒所帶來的亢奮還是支撐和鼓舞了她。
在長壽二年的元旦,武兆為自己在萬象神宮舉行了一次場麵十分浩大的祭天祀地的儀式。儀式過後,是她親自授意的一組“神宮大樂舞”的表演。舉國同慶,百姓狂歡,總之女皇武兆在歌舞升平歌功頌德的這一天裏,可謂是歡快到了極點。
武兆是親自來到萬象神宮參加祭天的儀式時,才第一次見到不遠處的天堂已拔地而起。那天堂的構架甚至比萬象神宮還要宏大輝煌,而這雄偉壯觀的氣勢恰恰是武兆有點空虛的內心所格外需要的。那天堂自然使女皇又再度想起了督造天堂的那個和尚薛懷義,想到了這個男人如天堂一般雄壯偉岸的身體。於是女皇在做著祭天的各種繁複的儀式時常常走神。她不禁總是遙望著天堂,想象著久違了的那個男人舊時的樣子。
武兆心不在焉地看著她的“神宮大樂舞”。所有的儀式和舞蹈終於結束,此時的女皇雖然很累,但她還是突發奇想地決定要到天堂的工地去看望那些勞苦功高的建設者們,弄得朝臣們很是措手不及。也許女皇真的是想慰問建造天堂的無名英雄們,但最最主要的是,天堂提醒了女皇此世間還有薛懷義這個男人存在,而這個男人所從事的正是一件高尚無比的聖事,而這聖事又是為她大周帝國增光添彩的。
於是女皇滿懷了一種感動地執意要前往工地。她不顧朝臣們的攔阻,沒有張揚,僅帶了幾個貼身的侍從離開了熱鬧的萬象神宮。女皇的貼身侍從中當然有禦醫沈南廖。因為女皇盡管新生幼齒,但畢竟已有了一把年紀。而如她般已近古稀之人,又有著至尊至聖的位置,當然是須臾也不能離開禦醫的。那個愈發清瘦而羸弱的沈南謬,不僅夜晚要陪伴女皇,盡一個男人的義務;他還要在白天不離左右地跟著女皇,履行一個宮廷醫師的職責。女皇在心生感動的瞬間,也曾閃過要不要帶上沈南謬這個念頭。但是她馬上想,“朕是誰?朕難道怕得罪男人嗎?”於是她便毫不猶豫地帶上了沈南謬等,由皇家豪華尊貴的車輦載著,來到了塵土飛揚的工地。
女皇的突然而至使衣著隨便的薛懷義感到很驚慌。被女皇無端加上了一圃光輪的薛懷義在重獲了他的自由後,生活已有很大的改變。他恢複了昔日的放蕩不羈,終日在工地上為非作歹,胡作非為。除了每每拉來尼姑庵的年輕女孩奸淫,偶爾還要猥褻受過戒的小和尚。總之薛懷義的生活被他自己安排得混亂不堪。他每每欲罷不能,像吞吃了鴉片一般,一路地混亂了下去。而女皇到來時,薛懷義正與他的弟子們在工棚裏狎鬧。他慌忙地穿上衣服,匆匆跑出工棚,在女皇的麵前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