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著覺得對麵的人兒,氣得不行了。韓為政才正色道:“錢錢,我是有話同你說。”
昨夜的狀況,委實將韓為政嚇了一跳。錢錢情緒會突然成那樣子,他確實從未想過。至於她為何會如此,韓為政更是不清楚。隱隱約約隻覺得有些事情發生得措手不及,在他尚未發現源頭的時候,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讓整個事態往另一處方向發展。
韓為政在大華寺呆了將近二十年。師傅本就是博聞強識之人,又因為父親所托,他的課業從來也是不敢荒廢。山中歲月的二十年,他還比別人多學到一點,那便是處之泰然,在任何情況下都能處之泰然。
可是,在錢錢突然冒出“以身相許,不可能”這一個說法時,韓為政不得不承認,他這二十年所學的淡然,仍是不夠。至少,在錢錢麵前,從來就隻是擺設。這個女子委實太容易牽扯出他情緒上的波動,擾亂了他的一番思緒卻又從來不自知。
那湖綠色的身影,仍是執拗的站在對麵,方寸不肯移。韓為政索性也不勉強,撫了撫額際,道:“錢錢,你有沒有覺得,最近你,我情緒上有些奇怪?”
錢錢道:“沒有,你情緒上才奇怪,你全家情緒都奇怪!”
韓為政抽了抽麵皮,直接忽略她的口氣再道:“所以,我覺得我們兩個其實應該好好談談的。”
錢錢道:“不談,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我跟你們全家都沒什麼好談的。”
韓為政二度抽了下麵皮,接著道:“昨夜,我仔細想過,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直接咬你,讓你今日不能出去見人,是我不對。”
錢錢方想再用剛才那句的句式回答,將這三決話湊成一句排比句,卻生生發現,以她的文學素養,這個任務委實太委屈自己,便也就沒接話,隻是瞪著雙眼,用如狼似虎般的眼神看著韓為政。
韓為政站直了身子,拉住了錢錢的手問:“昨夜,你可是生氣我沒有事先告訴你計劃,讓你無台階可下?”
韓為政的手掌有一個特色,任憑在多冷的天,永遠都是溫熱。錢錢思緒飄到昨夜,再飄到比昨夜更往前的日子,頓了頓,還是將話生生忍住。
毋須要韓為政說明,錢錢自己也清楚,最近自己的情緒委實詭異。詭異到自己都有些不能接受。拿昨夜來說,見到七公主的時候,她的心是從未有過的恐慌,她恐慌並不是源於七公主傾國傾城的美貌,她恐慌的是,這麼一個人連她自己都忍不住的想去親近,更遑論是韓為政呢。
索性,那恐慌也不過是一刹那的事。若不是玩曲水流觴的時候,錢錢根本不會發覺自己已經依賴韓為政到如此地步。
蕭睿不幫她喝酒,錢錢覺得正常,反正,蕭睿的性子一直都是如此反複;那些世家子弟不幫她喝酒,反而多多少少帶著看戲的表情,她其實也覺得無謂,反正,錢錢同他們又不認識;而韓為政隻是那邊靜默的看著,一點幫忙的意思都沒,那時候,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是佯裝的鎮定。
努力的給自己找了一大堆的借口,舒服自己韓為政這麼做肯定是有目的的。可是,理由找得再多,錢錢仍是覺得手腳冰涼。
酒飲下的時候,她自己也是詫異的,腦子居然是清醒得很,清醒的讓她自己想了很多,來中都本來隻是為散心,本來隻是為順便尋父,本來隻是想替阿娘帶話給那個人而已。
可是,這幾個月來,她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麼?
她開聚財樓真的隻是一時興起麼?
她選擇住在宣王府就真隻是因為想省銀子麼?
她不認那個爹,有多少是因為私心不能接受,有多少是因為替阿娘鳴不平,還有多少,實質上怕認了那個爹後,他因為私人關係便不讓自己與韓為政往來?
這些問題就跟纏繞、糾結在一起的麻線,讓錢錢的心片刻不得安寧。好不容易找到線索,扯到韓為政這個源頭的時候,錢錢卻發現。
那段麻線的源頭,在誰麵前都是一副淡然的表情,除了他的高興與否,你再也探不清他心底在想些什麼。
縱然是他心中早有主意,嘴上卻仍是什麼都不說。
比如,明明知道自己不安,卻不說他與七公主的事;
比如,明明莫名其妙邀蕭睿來府上住,卻是一點風聲都不與自己透露;
比如,明明王上已經將自己指婚給蕭睿,卻隻會說“你生是韓為政的妻,死是韓為政的鬼”。
說到底,錢錢是承認了,她心中是極度不安的。她相當討厭這種感覺,她的生活可以過一日,算一日,卻不能在迷迷糊糊中度過。
所以,她揚起頭道:“韓為政,我這幾日挺累的,你讓我自己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