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長著楓樹葉頭發的腦袋,抬頭從眼鏡上麵看了我一眼。
因為我一直站在他麵前,擋著他看雜誌的光線。
他正在看一些亂七八糟的雜誌,我爸爸也喜歡看。
我盯著幾個女孩兒,臉已經發紅。可還是沒說出點兒什麼。
那個腦袋又看了我一眼,將報紙搭在大腿上,盯著我。
“剛才的自我介紹真的很棒,作文寫得怎麼樣?”他叨著一根吸管,那是喝咖啡用的。
看起來,真像個老年癡呆。
“不是一般地糟!”這次我撒了謊。
因為怕說了真話,他會沒完沒了地誇獎我,或是讓我把我的作文再重複一遍。
他周圍的座位上,已經有好奇的家夥,將眼睛掃向我。
雖然隻是用餘光,我也知道他們在盯著我。
黃發男孩兒也在審視我。
尤其是我眼前這幾個小瘋子!
她們的手指頭,在對方的胳膊窩裏捅來捅去,不知道要耍什麼鬼花招兒。
我去年在市少年華彩杯作文比賽上,獲得一等獎。
那篇作文叫做《難忘的微笑》。
就是寫一個成年猩猩,要去森林中完成一項重要使命。臨行前,給它的兒子——一隻小猩猩難忘的微笑。
這個故事讓一個頭發都掉光的評委,擤了好幾回鼻子。
你知道,有些人最不喜歡讓人看見他哭。他總是用擤鼻涕,掩蓋掉下來的眼淚。可我看得很清楚。
“真的很糟糕?”他將雜誌塞進裹成一團的衣服當中,抬起頭盯著我,“你一定不認識我!”
我從未見過這麼可笑的人,“我一次也沒見過。”我認真地說。
“我叫N老師,還有一些人叫我N作家。你也可以叫我叔叔,但我更喜歡你叫我老師。”他將又寬又闊的脊背,貼在座位上,以便能更清楚地打量我。
我想他在等著我誇獎。
“N老師!”可我什麼也沒說。
這並不是我不想說點兒什麼,我感覺有一百雙眼睛在盯著我看。
“這三個是我的女兒。”他又在跟我套近乎,讓我懷疑他是不是想逃票。
“很討厭的家夥們!”這話我在心裏說了。
“你好,我叫茉莉。”那個長著雀斑臉的女孩兒,衝我咧開嘴唇——隻有七八歲的孩子,才能做出這樣的鬼造型。
我眼睛在她身上飛速轉了一圈,看到她胳膊窩裏夾著那個藍色小藥瓶。
“我叫安妮!”這一個長得非常漂亮,穿著一身粉色的小裙子。
看樣子比我要小上二歲。
我很討厭假洋鬼子,但還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我趕緊低下頭,怕有人看到我的紅脖子。
“我叫莉娜!”一個嫻靜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
這個女孩兒要比我大上一兩歲,端莊地坐著。
如果不看她臉上那雙孩子似的蹺睫毛,很像一位語文老師。
我的耳朵也開始發燙。
“很高興認識你們!”我想穿過N老師那隻碩大的旅遊鞋,回到休息室猛喝幾口茶水。
“你很喜歡霧島?”N老師將大腿一橫,我差點兒被絆了一個跟頭。
我抬起頭,假裝很生氣。
這樣就沒有人會懷疑我通紅的臉。
我盯著他,“當然!”
“說說看,都了解霧島什麼?”他饒有興致地扒拉著胳膊上的汗毛。很容易讓人聯想,他在抓虱子。
“那裏有我爸爸一個很要好的朋友!他們曾經一同在那個小站,做守夜人。”
N老師開始嚴肅地審視我,用眼睛告訴我,讓我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