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睡著多麼好。在夢裏,她可以隻見她想見的人。在夢裏,什麼都可以有,什麼都可以沒有。醒來有什麼好?一個人如果迷上愛情本身是非常危險的,渴望占有後的安全渴望被占有的軟弱。
而心已失去了彈性,連悲劇電影都防範不了。
沒有一個人是為了分離而相愛的,分離而帶來的痛苦是有慣性的,就象滾下山的石頭,又有誰能替自己擋一擋呢?有相愛就會有相離,和西渡是。以後還會有。
有愛就有苦,記憶猶新的苦。所以隻做夢,永遠永遠都不要醒來才好。隻有那麼一點點的幸福,而傷痛,遠甚。再也不要愛上人,再也不要被愛上。否則總有一天醒過來發現沒人在你身旁,而天光大亮你很清醒。
是誰說的?醒莫更多情,情多更莫醒!
靈子終於想起了她預設的暗示:醒不來。
她自己撳滅了這一天以及此後每天的太陽,於是黑暗把她變成了曆史。如她所願,沒有人再會在她身旁,沒有人再會她上我,推醒她,向她道聲早。除她以外,沒有人再會知道曾經發生過的這一切。道路千萬條,選擇了這一種,同時也放棄了其它可能。黑暗中,她在挑不出毛病的白天裏獨自狂想。
再也沒有痛苦,她這張人類的臉,現在究竟變成了什麼模樣,她不知道,你知道嗎?
這個故事到此就結束了,沒有結尾也無法結尾。
有時候,人的一生就象一個故事,是開了頭也象結尾的,結尾的時候也象開頭的。
再怎樣的故事結尾也不能令人怎樣,但故事依然存在。就象幸福,就象愛。
二活著
1
該來的總會來,該走的也總會走。
靈子坐在床上。她低下頭看自己的手腕,手腕上,幽藍的血管蜿蜒著。有誰說過,藍色血管的女子,適合一切冷的顏色。而綠色血管的,才是屬於陽光下的、安分守己的。靈子牽了牽嘴角。
一下子吃下一整版藥片,一開始還沒什麼感覺。
她就這樣躺進了被窩。真希望這一覺能一直睡到星期一早上去上班。要是沒了工作,靈子真不知道要怎麼打發時間,打發亂成一片的大腦。
可是開始惡心。藥性發作了,發作到反胃。她開始吐。
母親聞聲進來。拿了一個塑料桶讓她吐,她吐完了,人也清醒許多。
有時候是擔心母親問她,有時候,又很希望她能問一問,這樣自己就可以痛痛快快的哭一回了。
母親還是什麼都沒有說,不一會兒,倒了杯水進來,讓她漱漱口,就帶上了門。
折騰了一會兒,最終她還是睡著了。
靈子坐在船上,船非常大,非常堅固,怎麼都吹不壞的那種。坐在這樣的船上沒有人會不心安。所以她心安理得。西渡坐在對麵喝著啤酒,她看著西渡的臉,燈下的他長發低垂,蓋住半邊臉,可是仍然能看見他醺然的眼,蒼白的臉上也有了些血色,她忍不住伸手想去掠開他的發。
船是在這時候開始變化的。起先她不覺得,她隻覺得她和西渡的距離似乎越來越近了。他本來坐在長桌的另一端,發乎情,止於禮的距離。公眾場合他從來都和她保持著距離,何況他們已經分手,已經什麼都不是。可她分明看見他的臉清清楚楚向她移過來。
他是內向的,當初好的時候,“愛”這樣的一個字,她一遍都不曾聽他說起過。
那他還過來幹嗎?
那就是自己眼花了?使勁揉揉眼,再睜開眼,居然看到西渡唇上的胡子茬,刮過一茬後剩下的梗梗子,一根根都特別精神。
桌子越來越小,她疑心自己見了鬼。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慌慌忙牽了西渡的手,她看著他。以前很多時候她向他撒嬌,就用了這樣的眼神,乖乖的,依賴的,一眨不眨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