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說到“白骨”兩個字,鍾辰軒腦子裏頓時像劃過了一道閃電。他覺得像是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了腳,整個人仿佛都浸在了冰水裏。他的目光,不自覺地再次投射到了那盞鏽跡斑斑的銅燈上。
他終於想起來,那個光滑的“油碗”所帶來的奇怪的觸感,以及自己那種莫名的不寒而栗的感覺,來自於何處了。
鍾辰軒不由自主地向後一退,撞上了供桌,青瓷花瓶落在了地上,摔碎了。盛著供品的刻花木盤也掉了下來,但那盞銅燈,卻還是牢牢地立在原處。也許,是用什麼東西,比如幾顆特製的釘子,將它固定在了那裏?鍾辰軒想到這一點的時候,腦子裏又浮現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景象,這讓他更覺得如同置身冰窖一般。
“看你的表情,你已經知道那盞燈是怎麼回事了。”程啟思朝他走近了一步,眼睛裏依然帶著那種冷得像結了冰的表情。鍾辰軒跟他認識好幾年了,程啟思並不是沒有發脾氣的時候,但他從來沒有見過程啟思這樣的表情。鍾辰軒幾乎覺得,自己已經不認得眼前這個人了。他想再往後退,但背後已經是牆壁。
“啟……啟思,你想幹什麼?”
“我想幹什麼?”程啟思慢慢地重複了一遍。他一步一步地向鍾辰軒走過來,越走越近,已經走到了鍾辰軒的麵前。“你說呢?”
鍾辰軒的手電早已落在了地上。暈黃的一圈燈光,射在牆上,他隱隱地能在程啟思的瞳仁裏看見自己的臉,那是一張驚恐萬分的臉。程啟思突然朝他伸出了手,鍾辰軒爆發了一聲大叫,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將程啟思一掀掀開了,發瘋一樣地向樓下跑去。他跑得跌跌撞撞,有好幾次都險些從樓梯上摔了下去,但總算是跑到了一樓。
客廳的大門沒有關,冷風和暴雨正朝客廳裏灌進來。鍾辰軒衝出門,一直衝到了別墅外麵。他一眼就看到安瑤那輛紅色的跑車停在門口,車門是半開著的。看來,程啟思也是急匆匆地上來的,他甚至忘了關上車門。鍾辰軒朝裏一看,車鑰匙居然都還插在裏麵。
鍾辰軒剛坐進車裏,就看到程啟思的身影出現在了那條玫瑰花間的小徑上。鍾辰軒心裏一慌,手也在開始發抖。他越急,越發動不了車,他用的力氣幾乎快要把鑰匙給擰斷了,鍾辰軒急得對著車猛踹了幾腳。
“辰軒,回來!”程啟思對著車的方向大叫,他已經看到了鍾辰軒上了車。這時候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甚至還有幾道閃電。“你別走,下來!辰軒,你想幹什麼?”
鍾辰軒終於把車發動了,他猛踩了一腳油門,車轉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彎,險些把剛跑到車前的程啟思撞倒。他不顧一切地開著車,向別墅區的大門衝去,八十碼、一百碼、一百二十碼……安瑤這輛跑車的性能很好,但是這裏的道路是曲曲彎彎的,很有點曲徑通幽的味道,鍾辰軒已經提到了上高速公路的速度,又在暴雨裏,不一小心,就會出車禍。他開車的技術,本來就遠不如程啟思。
“辰軒,你瘋了!快停下來!停下來!”程啟思的叫聲,透過雨簾傳了過來。鍾辰軒充耳不聞,瘋狂地開著車,向外衝去。
他已經知道了那盞油燈是用什麼做的。沒錯,油燈的底座,確實是銅製的,但油燈上麵盛油的碗,卻不是銅的。
那是用人的頭蓋骨做成的!因為職業的關係,鍾辰軒接觸過足夠多的屍體,甚至包括足夠多的白骨,他決不會懷疑自己在這個問題上的判斷力!那不僅是人的頭蓋骨,而且還是年代久遠的人骨。這盞油燈,一定曾經發揮過它原本的作用:照明。頭蓋骨上黑色的汙跡,可能是燈油,可能是銅鏽,可能是人血,甚至可能是……人油!
雨越下越大,鋪天蓋地。鍾辰軒機械地打開了車前窗上的擋雨簾,看著擋雨簾掃來晃去,不停地試圖把濺在車前窗上的雨跡清除掉,但視線在下一個瞬間又再次模糊了。
他已經把車駛出了“聽潮苑”。他已經把那個“玫瑰園”遠遠地拋到了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