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信(1)(2 / 2)

程啟思靜靜地聽著他說,然後問:“那麼,安心呢?”

鍾辰軒眉頭微微地蹙了一下。“如果就你父親留下的日記來說,安心本人幾乎是沒有責任的。她做到了一個妻子能夠做到的最好的。是你的父親,敏感、多疑,充滿神經質的藝術家性格,導致了這場悲劇的發生。當時,就有心理學者提出了一個問題,或者說是一個質疑,那就是:樂行止幹出了這樁血腥的案件,但安心的所作所為無可挑剔,她幾乎沒有跟任何別的男人接觸!樂行止為什麼會在潛意識裏,堅決地認定妻子背叛了自己?是什麼在他的腦海裏如此根深蒂固?難道是他兒時的某些記憶?”

“你的意思是,就是祖父祖母的事,刺激了我的父親。”

鍾辰軒點了點頭。“這是目前看來最合理的解釋。也許令尊在小的時候曾經看到過、聽到過什麼,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記憶裏。他認為他的母親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我們在小的時候或多或少地都會喜愛和依戀自己的母親——但是令尊居然找了一個跟令祖母一模一樣的女人結婚,這就有些不正常了。”他突然地笑了一下,“令尊的案子,可以作為非常典型的弗洛伊德殺父娶母論的案例。”

說到這裏的時候,鍾辰軒似乎想起了什麼,笑容加深了。“我記得在以前,我也曾經提到過弗洛伊德的這個理論,卻惹惱了你。”

程啟思苦笑了一下。“現在我已經不會惱了,溫水煮青蛙,聽多了就習慣了。”

“我甚至懷疑令尊目睹了令祖父殺害安然的情形。”鍾辰軒說,“隻是那時候他還年幼,也許他並不知道父母在做些什麼。這段記憶,或者也被封存在了他的記憶之中。但是,在多年之後,由於某一個契機——這個契機是什麼,我們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了——這段記憶被發掘了出來。令尊那時候早已不是一個小孩子了,他恍然大悟:我的父親殺死了我的母親,而且是用的這樣的方式……”

程啟思聽著他平平淡淡的語氣,卻覺得寒毛直豎。“他是怎麼殺死安然的?”

“這也會成一個永久的謎吧。”鍾辰軒說,“我們大概永遠也無法找到安然的遺體。時間過去得太久遠了……不過,在情殺案裏,尤其是因為嫉妒和衝動而犯下的情殺案裏,扼殺是占了相當一部分比例的。男人的粗大的手,扼在女人纖細的脖頸上,看著她在自己手裏漸漸停止呼吸,那是一種相當……呃,輝煌的感覺?可以讓他在嫉妒之下感受到的失敗感和無力感都消失……或者令祖父就是用的這種相對常見的方式吧。當然,這隻是我的一種猜測罷了。”

程啟思慢慢地說:“我始終覺得,安然是個獨立的,鮮活的個體,而不是作為‘祖母’這樣一個符號。”

“我也有這樣的感覺。”鍾辰軒說,“她具有生命力,即使隻是出現在你父親斷斷續續的敘述裏,她也是鮮活的。而你的祖父,就給人一種沒有活力和消沉的感覺。所以,我總是習慣用安然來稱呼她。”

他不自覺地再看了一眼照片上的女人。安然笑得很甜,那微微上翹的嘴唇,就跟安瑤毫無二致。“你父親見到了安心,相信第一眼肯定是震動。後來,他跟安心結婚,發現這個女人跟他的母親雖然長得相像,卻完全是兩個人。你的父親覺得心滿意足,這樣的安心,完全具有他想要的一切:安然的容貌,安心的靈魂。他滿意了……他希望他們從此就過著幸福的生活。不過,嫉妒和懷疑,都是魔鬼。奧瑟羅為什麼扼死了苔絲狄蒙娜?就是因為嫉妒和懷疑。確實,伊阿古起了很糟糕的作用,但嫉妒和懷疑一直都是存在於奧瑟羅的內心的。而至少目前,在你父親所有的資料中,我們都並沒有發現這樣一個‘伊阿古’的存在,也沒有發現一個‘卡西歐’的存在。你父親在日記裏說有個男人送玫瑰花給安心,但事實上安心隻是在自己的園子裏剪了玫瑰花來插瓶(這是警察調查的結果)。你父親說有人燉雞湯給她,事實上,鄰居家的老太太也說得再清楚不過了,雞湯是她特意燉給安心補身子的。有意思的是,安心為什麼不敢把雞湯給你父親看到呢?我猜想,她早已發現你父親在這方麵的不可理喻了,她本能地隱瞞了,卻造成了你父親更大的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