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吸了一口氣。“我看到一個女人站在玫瑰花叢裏。她在看我。我覺得她很麵熟,非常麵熟,但我卻一時想不起來她是誰。”
鍾辰軒問:“是你自己?”他的表情和語調都很嚴肅,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安瑤想了好一會,搖了搖頭說:“不,也不能說是我自己。我沒有那麼老,她比我老,臉上都有一道一道的皺紋了。我感覺自己像是在照鏡子一樣,一麵奇怪的鏡子,照出了我幾十年後的樣子……”
她望著程啟思。“表哥,是不是很奇怪?”
程啟思呆呆地看著她。“你沒看錯?你確定你沒看錯?”
“我當然沒看錯。”安瑤固執地說,“她就站在玫瑰花叢裏,對了,我記得,在堂姑夫的畫裏我見過同樣的動作,甚至連表情都一樣。她在笑呢!隻不過,畫裏的我……不不,畫裏的她很年輕,而她像是突然間老了幾十年似的!”
程啟思手邊的咖啡杯被碰翻了,落在了地毯上,褐色的液體流得到處都是。他的眼神,仍然沒有離開過安瑤。“你……你真的沒看錯?”
安瑤隔著桌子,一把緊緊抓住了程啟思的手背,尖尖的塗成鮮紅色的指甲,幾乎嵌進了他的肉裏。“表哥,我知道了,她就是藏在閣樓裏的那個鬼!表舅舅就是她殺死的,是她把安遠給殺死的!她一直被關在那裏,她的怨氣很大,她恨我們!我每天都聽見她在樓上的歎息聲,哭泣聲,還有她唱戲的聲音……表哥,表哥,她被關了幾十年,她非常怨恨我們,她要殺死我們!”
安瑤的聲音越來越大,已經有幾個客人對她側目而視了。不過安瑤是個美女,還沒有人過來提意見。程啟思卻是怔怔地任由她在自己的手背上亂抓,一句話也沒有。鍾辰軒看不過去了,把安瑤的手給拉開了。
“既然你怕,你還住在那裏,安琪拉?”
“我以前一直都沒有害怕啊!”安瑤說,“我從來都不覺得害怕,因為她跟我長得一模一樣,她怎麼會來害我呢?可是今天,我覺得害怕了……表哥,辰軒,我不要再回那裏去住了,就算有任羽陪我我也不去了。如果那個鬼把任羽也一起害了呢?我不要回去了……”
“那不回去就是了。”鍾辰軒說,“你到啟思家裏住吧,那麼大個園子,住著不害怕才怪呢。”
安瑤舒了一口氣。“好。”
她拿出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臉。“唉呀,妝都花了,我去補補。”她拿了包,就跑去洗手間了。鍾辰軒推了程啟思一把:“你這是怎麼了?話都沒有半句,不會是被嚇壞了吧?”
“我確實是被嚇壞了。”程啟思慢慢地說,“因為我想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他忽然轉過頭注視著鍾辰軒:“你相信安瑤說的話嗎?你相信她見到的真的是一個鬼嗎?你相信這些胡言亂語嗎?”
鍾辰軒搖了搖頭。“不相信。就算有那個頭蓋骨做成的銅燈,我也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程啟思說,“何況,你聽說過有會變老的鬼嗎?安瑤可是說得清清楚楚,那個女人跟她一樣,卻比她老了幾十歲。”
鍾辰軒回視程啟思,他的眼神裏也明明白白地寫著恐懼。“你是說……你的意思是說……”
“我的意思是說,安瑤碰上的是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活生生的人。”程啟思臉色發白,“那個女人跟安瑤長得一模一樣,但卻比她要老得多。辰軒……最合理的解釋是什麼?”
鍾辰軒聲音發顫地說:“最合理的解釋就是——她遇上的人是安心。”
程啟思喃喃地說:“對,不會是安然。安然就算還活著,也跟吳均明差不多年紀了,再怎麼會保養的女人,到了八十歲,也絕對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所以,她一定是……隻可能是安心……也就是……我母親。”
鍾辰軒說道:“安心早已經死了。她是被令尊……”想到這裏,那些卷宗所記錄的資料,又不斷地在他腦海裏回現。當警方搜查樂行止家的時候,在壁爐裏發現了大量的人類的骨灰,這一點確鑿無疑。但是有一點也是人所共知的:從骨灰裏,是不可能檢驗出DNA的,因為骨灰就是骨骼中的鹽類礦物,最後不可燃燒的部分,而礦物是沒有可攜帶DNA的可能性的。簡而言之,沒有人可能從一堆骨灰裏分辨出是不是安心!唯一能讓警方確定的是,就是那一隻在壁爐裏還沒有燒盡的左手!
“為什麼?為什麼?……”程啟思喃喃的說,他的眼裏又是恐懼,又是迷惑。鍾辰軒忍不住說:“我們隻是在猜測,安瑤看到的也未必全是真的,你……”
“不。”程啟思突兀地打斷了他,“一定是真的。她……終究是我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