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文佳
瞬時坐在影樓的化妝鏡前,可以通過身旁厚厚的落地玻璃窗看到外麵熙熙攘攘的人流。然而外界的喧囂與他無關,影樓的隔音效果很好,成功的將內外分離。窗外的景色像是一場無聲的電影,一幕幕從指間劃過。
大廳裏的音響不急不徐:“十年之前,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我們還是一樣,陪在一個陌生人的左右……”瞬時突然感覺的十年也就是一眨眼,有許許多多曾經值得在心底留念的東西也因時間的衝刷而懶得去回憶了。
化妝師依然兢兢業業。看著鏡子中過於蒼白的臉,瞬時心中莫名的煩躁,他想起公司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一大堆事情會使他焦頭爛額,而現在他所能做的隻能在這裏等待。終究不是年輕人,不會再為了幾張婚紗照而心甘情原的耐心等待。他揮揮手讓化妝師走開,繼而又望著窗外。
蘇蘇終於從更衣室裏出來了,妝化的過於濃重,遠看固然光彩奪目,近看卻有些猙獰。瞬時感覺迎麵而來的香味過於刺鼻,不由輕輕別過頭。蘇蘇並沒有覺察他的不快,纏在身畔,又抱怨衣服太緊,瞬時這才注意到,背後的拉鏈僅靠著幾隻別針強自支撐。瞬時沒有說話,他知道蘇蘇是喜歡這款婚紗的,早早的就來選好。然而日漸發福的身材卻使她不得不麵對現實,她隻得又一次提著裙子回到更衣室。
瞬時知道接下來的等待是漫長的,他的眼光順著鏡麵延伸到身後的婚紗,與他的麵色同樣慘白的色調,遠距離的觀望使那些隱蔽在衣領裙梢的塵垢被忽略,乍一看還是端莊美好的。瞬時想,辦喜和辦喪不過是一樣的,都是一門絕望的華麗。
大廳裏的音樂轉換成了楊坤的《替身》:“初戀已經留給了青春,直到臉上出現了皺紋,當我遇到現在愛的人,時常想起第一個女人,當初什麼什麼都沒發生,心中卻有卻有一道傷痕……”這個聲音沙啞的男人在他的天分被埋沒了十多年之後終於找到了自己事業的春天。
一段感情若是被埋藏十年,應該仍是難以逃脫被人重新拾起的命運。
瞬時突然想起了桑桑。他其實也有好長時間沒有再想過她了,可是現在她突然的從記憶裏麵跳出來,那麼鮮明、清晰,似乎不罷休的想要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些什麼。
2
瞬時是家裏最小的兒子,上麵有三個姐姐。父母對他的寵愛可謂是非言語可以比擬,祖父母雖不算封建,可畢竟他是家中惟一的兒子,希望在身上,責任也在身上,管教的嚴厲也是可想而知的。從小到大,他一直接受著“兩耳不聞天下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諄諄教誨,對外界的那些迷離的色彩是絕不敢染指的。其實瞬時雖算不上玉樹臨風,但總還是得體。起先也頗能博得女孩子的好感,情書之類的倒也少不得收了幾封。瞬時心裏雖有些驕傲的,但畢竟年齡還小,涉世未深,看過之後也不知是回絕還是答應。可是這些信無意間被父親看到,瞬時就被狠狠地批評了一頓。瞬時認為他老人家給他定的好多罪名都是莫須有的,但也明白父親的一片苦心。這樣的家庭,父母都是部隊的高級幹部,作為孩子,聽話才是本分。瞬時沒有再辯解,父親也鬆了口氣。“預防針”打完了,他本質上還是乖孩子,那些出軌的事情自然是做不出的。瞬時對父親的嚴厲習以為常,隻不過不能適應他居高臨下的談話方式。但從此還是斷了那些並未曾真正萌發的細碎的念頭,專心學習。
長此下去,一個好的大學自是沒有懸念,但瞬時還是意識到自己為了這樣一個目標犧牲了太多本該有的經曆,本來認為在大學裏可以享受一下自由的生活,但習慣根深蒂固,父母的教誨仍是不絕於耳。不自覺的就將學習擺在了第一位,等到大三大四終於明白再不為自己抽出了些時間,就會追悔莫急了。才發現身邊的朋友當中就隻剩下自己形單影隻了。不過,年輕的時候,任何問題都是算不上問題的。
但父母卻開始嘀咕了,畢竟是家中惟一的兒子,學業已經小有成就,以後的事業自是不成問題。傳宗接代就不得不提,即便結婚不急在這一時,但至少也該有些眉目。其實瞬時對此有著自己的看法,他信緣,他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時間總是在不知不覺間就悄悄劃過,轉眼瞬時過了25,他明白自己也是個奔30的人了,婚姻大事還是沒著沒落。父母心中的焦急可謂是與日俱增,大姐和二姐都已經建立起屬於自己的小家庭,三姐的婚事也已經擺上了日程,可家中並沒有因為少了幾張嘴而清淨些許,反而是那些鄰裏親戚仿佛一下子熱心了起來,爭先恐後地想幫著他“嫁”出去。看著進進出出的人幾乎踏破門檻,瞬時更多時候覺得某種形式上的熱心有時更像是一種幸災樂禍,自己難道真的就成了賣不出去的滯銷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