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聞迅速傳開。股東們一起抽資,原先的合作夥伴三天內統統與他斷絕了商業來往,各大銀行勒令他迅速還清貸款,公司的員工整天嚷著發放工資……一個半月後,他的公司宣布破產,他也因此變得一貧如洗。

如果這時走進他的家,你會看見一個名副其實的瘋子:頭發蓬亂,眼圈深陷,衣服破爛不堪;懼怕聲與光,風吹草動都足以讓他瑟瑟發抖;蜷縮在牆角,將傷痛、懦弱盡情地展露出來,仿佛空氣中也彌漫著淚水的腥鹹。

王鐵瘋狂地破壞著能破壞的一切,縱情其中,不能自拔。先是拆了電腦,在機箱裏尋找心髒,未果後用高壓鍋把配件統統鍋煮了,將沸水倒入花盆;後來用尖刀切斷左手食指,趁流血之際在牆上畫心,又用抹布擦去,揮起大錘敲通畫心處的牆壁,在磚縫裏尋找心髒;最後甚至從左腿上割下半斤肉來,用膠水塑心,折騰了大半夜始終不能滿意,一氣之下將肉生吞了下去……王鐵瘋了。

瞥一眼日曆,又到體檢的日子了。“日期早過了,錢書記怎麼還不喊我去體檢?……哦對了對了,錢書記忙,沒有時間,過一陣子再說吧……不行,我沒有心髒,去做胸透可得嚇得他不敢去赤心大酒樓了。不行!再怎麼說我王某人也是個社會名流……不能抹脖子……唉,老婆也跟小白臉跑了,昨晚他們還在做醜事,哼哼,何美都跟我說了……不知那小白臉的體檢費能不能報銷……咦,那是什麼聲音?咚咚,咚咚。啊對,是我的心跳!咚咚,咚咚。多好聽……”他從懷裏掏出二十天前搶來的豬心捧到耳邊,凝神傾聽,滿臉陶醉,“多好聽,比何美的笑聲還好聽呢……”

“咚咚”其實是敲門聲,陳大貴自己都記不清這是第幾次登門了。“王總,王總,求你付我點工資吧。好歹我要有回家的路費呀!王總!王總!”

王鐵這才恍惚過來:“原來是敲門聲啊……你哪個……陳大貴?呦,什麼風把您老吹來了……什麼,要錢?我不是說到年底一起付嗎?”

“王總,我求你了,你就拿出點良心可憐可憐我吧。”

王鐵突然發出野獸般混沌的喘息聲,狼般凶殘,熊般暴躁,狐般狡詐。“又是心!又是心!一切都是心害的!為什麼!為什麼隻有我沒了心!為什麼!哈哈,你們有什麼資格擁有心髒!把心挖出來,大家一樣吧!嗯,就從陳大貴開始!”主意已定,他不動聲色地說:“好吧,我看你可憐,就付你一點吧。跟我到地下室拿。”邊說邊把尖刀別在腰間,走過去開門。

王鐵渾身血汙、已失人形的模樣嚇得陳大貴毛骨悚然。他咽了口唾沫,壯起膽子跟在王鐵後麵:“拿到錢就回家,娘都想死俺了。”

二人來到地下室,王鐵拉開三十瓦電燈,“轟”地一聲關上鐵門,急不可待地問:“說!把我的心藏到什麼地方了?”

“什……什麼?”

“你在笑話我是吧?笑我沒有了心髒?”

“王總,你……”

王鐵抽出尖刀:“你不告訴我,我也挖了你的心!”

陳大貴頓知大難臨頭。抬眼再看王鐵,隻見他手持尖刀,步步逼近,行動宛如鬼魅。陳大貴拔腿就跑,誰知剛剛邁出第一步就踩著了什麼東西,身體失衡,腦袋又恰巧撞在牆壁上,昏了過去。

王鐵得意地笑了。他決定立刻下手。“以後大家都沒有心髒啦!……瞧我構建的藍圖,多了不起了!這一偉大的計劃就是從這一刻開始實行的!天哪,這是個多麼了不起的時刻!必將永載史冊的時刻!”

這時,他握著尖刀站在一間狹窄、黑暗的屋子裏,三十瓦電燈明滅不定,詭異非常,牆角臥著一個人……王鐵突然覺得這個場景有點熟悉,但他不願深想,他隻記得要盡快實現自己偉大的抱負。

王鐵昂首挺胸地朝前邁了一步,突然腳下一滑直跌出去,腦袋咚地一聲磕在了陳大貴剛才踩到的那個東西上。

王鐵很不走運。那東西上有個非常突兀的棱角,磕到棱角的又正是他的太陽穴——王鐵當場一命嗚呼。

他到死都不知道,奪去他生命的,正是他那已經變成石頭的心髒。為尋心髒,他仔細搜查了家中的每一個角落,甚至包括電腦機箱和磚縫,唯獨忘了地下室。“人無心必死”——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古訓,所以除了死,王鐵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