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勞累了一天,他卻沒有任何心思吃飯。他躺在床上,繼續思考那些根本沒有答案的問題。在此我要提醒大家,王鐵思考的內容有了微妙的變化,已從“心在哪裏”變為“是誰下手”,似乎和報仇比起來,找心已經無關緊要了。
“到底是誰!……我確實有仇人,比如李老 、蔡大胡子、劉禿驢……不對!不是他們。他們萬萬不會留下作案凶器,他們沒有這麼笨。……莫非是小鄧?或是何美?哼!這婊子!……也不對啊,她沒有動機……難道是我老婆?對!一定是她!否則她怎會突然出差呢?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嗯,她發現我和何美的事,所以就……媽的!最毒婦人心!……”
王鐵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倒黴的他又做了個噩夢。他的仇人李老 、蔡大胡子、劉禿驢,開車的小鄧,情婦何美和他老婆一起持著尖刀向他走來,渾身鮮血,麵目猙獰,不停地說“把心給我把心給我”……王鐵慘叫一聲,從噩夢中掙紮著醒來。雖是大汗淋漓,他卻沒有聽見本該聽見的快速的心跳聲,因為他的心已經沒了。他朝窗外瞥了一眼,一股無名的恐懼油然而生,嚇得他瑟瑟發抖。他曾度過無數個夜晚,到此刻才知道黑暗帶給人的恐懼竟會龐大到如此無以複加的地步!自己的心正是昨晚被人挖去的,那麼今晚……他簡直不敢朝下想。
如果這時走進他的家,你會看見他發瘋似的打開了所有的燈。雖然亮了,但還是靜得可怕,靜得如同一座死寂的墳!他覺得自己正獨立在一座荒島上,四周都是水鬼,它們張牙舞爪地朝他爬來;又覺得自己正身處於地獄中,閻羅惡鬼爭先恐後地向他撲來——他需要一點人類的聲音。於是他連滾帶爬地衝進臥室打開電視機,把音量調到最大,在振聾發聵的喇叭轟鳴聲中,他的恐懼終於漸漸平息。誰知就在此時,電視機裏傳出一句“社會呼籲良心”。
心!又是心!王鐵已經“喪心”,如今又已“病狂”,舉起椅子“啪”地一聲把電視機砸了個稀巴爛。一瞬間玻璃碎裂聲響如雷鳴,隨後又歸於死一般的沉寂。王鐵像受了驚的孤雁,被這突如其來的沉寂嚇得肝膽俱裂。隻見他怪叫一聲,扔掉凳子,不由地向後連退三步,一屁股跌倒在地,凳子落地時的悶響聲在他聽來宛如鬼嗷。他要逃!於是他打開門,發瘋一樣地向外衝去。但外麵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呀!他能逃到什麼地方?果然,他未跑兩步又折返回來,一頭紮進被窩,瑟瑟發抖。
“黑……靜……我的心……”王鐵的呢喃含糊得像來自非物質世界的怪音。
這一夜,王鐵都快崩潰了。
終於熬到了清晨。頭發淩亂,眼圈泛紫的王鐵長舒了一口氣,又狠咽幾口唾沫。“天亮了……天亮就沒鬼了……”靠牆站了片刻,待心情平靜了些,便去打理形象。“今天必須出門,還有一份合同要簽呢。對方是國外的大亨,市裏的領導幹部都來,可不能出亂子。”
他洗了臉梳了頭,又換了身體麵的衣服。能做的都做了,可他總是覺得還少點什麼。“少什麼呢?……啊對,少我的心……呸呸呸!不想了不想了,今天可不能出亂子!”
五星級大酒樓的鑽石級雅座上,十五個人觥籌交錯。飯局進展得很順利,但王鐵可就不快活了:“這家酒樓叫什麼名字不好,非要叫什麼‘赤心’!”雖然他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不去想和“心”有關的任何事物,但偏偏事與願違:一會兒領導甲忠告“誠心”,一會兒領導乙暢談“熱心”,領導丙領導丁還時不時地插幾句“善心”……王鐵越聽越煩躁,心神也越來越紊亂,好幾次別人敬酒他都全然不察,待人提醒才匆匆忙忙地回敬,表情呆滯,動作生硬,任誰都看得出他心不在焉。到最後滿桌的領導和國外那個大亨的臉都綠了,而他的臉色,更是不能用“鐵青”來形容。
飯局將終時上了“赤心大酒樓”的壓軸菜——烤豬心。眾所周知,豬心的大小和形狀都與人心很像,毀就毀在這裏!王鐵盯著豬心,腦中一陣恍惚,隨即一片混亂,死死認定盤中的美味正是自己已經丟失的心髒。雖然他竭盡全力地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可當他看見領導戊張開嘴時終於忍耐不住,醜聞由此發生。
“別吃我的心!”他奮力大吼,一把奪過領導戊嘴邊的豬心,然後一拳把那他打翻在地,邊把豬心往懷裏揣邊拚命地大吼“別吃我的心”。眾人大驚失色,還在發愣,已被他潑了一臉熱湯,國外的那位大亨也被他當眾扇了兩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