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時候下了一夜的大雨已經停歇,我和仆人柳岸走在泥濘不堪的鄉村小道上,趔趔趄趄。我爹的目光穿過煥然一新的村莊看著我們搖晃的身影消失在熟悉的家鄉,那一刻,我爹終於熱淚盈眶。

仆人柳岸一路上抱怨著雨後鄉村惡劣的道路,他總是對我說,少爺,我們要去哪!

柳岸,我不知道。

少爺去城裏吧,那裏可好玩了,也不用走這破爛的鬼路。柳岸一路上就在向我述說城裏是如何如何好,正好那時候我沒什麼目標,隻好向縣城而去。一路上我懷揣著尋找師傅的想法走得異常沉重,可我的仆人柳岸卻歡呼雀躍,他再也不用在張府忙裏忙外,受人驅使。看上去他更像一個幸福的少爺,而我則是個愁眉苦臉的仆人。

到達涿縣縣城的時候,陽光已在城頭消失,烏雲一改若即若離的狀態迅速在城頭集結,我知道大雨又將來臨。柳岸背著大大的行囊走在縣城白淨的條石路上,對即將到來的大雨一無所知或者毫不在意。

我們在大雨來臨前找到了一家客棧。

客棧就在城牆下的兩棵柳樹中,客棧大大的招牌在風雨晦澀中四處招展。我在二樓凝視這一切,木窗在風中與柳樹有規律的撞擊,透過柳樹千姿百態的身影我看見對麵來鳳樓紅綢飄飛的景象,即便在風雨飄搖中來鳳樓依舊散發著它獨有的曖昧與歌舞升平,琵琶與古琴的聲音從風中漸次傳來,悠揚而又斷斷續續,漸漸地我入了迷。

柳岸對我說,少爺,來鳳樓在本縣可是數一數二,聽說裏麵有一位叫杜月的姑娘,有傾城之貌。

柳岸,我們可是出來拜師學藝的!

是,少爺。柳岸嘟囔著離開了房間。我知道柳岸天生是個風流倜儻的人,在家的時候就和丫鬟們眉來眼去、打情罵俏。而現在……於是我想把柳岸帶出來是不是一種錯誤,雖然他有一身武藝但沒有一顆向武之心也是惘然。

我歎息著,為柳岸也為自己。

對麵的來鳳樓在我的歎息中傳來一聲清苦的琴聲,琴聲穿過風雨交加的大街向客棧斷斷續續的飄來,我透過柳樹看見對麵緊閉的臨街小窗被打開,一張略施粉黛的臉就出現在雨幕中,由於距離不是很遠,我甚至看得清那張美麗絕倫的臉上有著一絲愁苦的光芒。女子身著單薄的青衣,細細的發絲垂在一把琴上,一個丫鬟正在幫她把珠簾拉上。這樣我就看不清她的一切了,隻能隔著珠簾聽那如泣如訴般的琴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天色黯淡、風雨停歇時,琴聲戛然而止。來鳳樓在夜晚來臨前掌起了紅色的燈籠。燈光漸漸籠罩了來鳳樓巨大的招牌,於是那扇臨街小窗也被漸漸闔上。這時來鳳樓前開始人流不息,人們通過來鳳樓那兩個巨大的紅燈籠從不同的地方尋覓而來。姑娘們紛紛而動,寂靜了一天的大街開始變得熱鬧。

我站在燈光昏暗的客棧觀望著對麵燈紅酒綠,宴舞笙歌。柳岸對我說,少爺咱也去瞧瞧吧!

不,柳岸,我怎麼能去哪種地方呢?說著我把木窗闔上,頓時歌聲與曖昧的光芒便消失在房間,柳岸無可奈何地離開。

關於柳岸被扣押,事前我一無所知。

我知道柳岸是個不甘寂寞的人,他夜裏在來鳳樓花天酒地,可他身上的碎銀還不夠給下人賞錢,所以柳岸被扣押在了來鳳樓。

我得到消息趕過去的時候柳岸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了,他被關在一間柴房裏,渾身上下血跡斑斑,我知道那是他與人打鬥的結果!

柳岸見到我喊了一聲,少爺。

你先別動,我來贖你。說完我對著那個臃腫的鴇母掏出一袋銀子,夠了吧!

夠了夠了。少爺要不要上去休息休息,我這裏可有最好的姑娘!鴇母一邊數著銀子一邊說。

不用了。

少爺是貴客,來了怎能招待不周。隨即鴇母朝樓上一喊,月兒出來招待客人。

不一會兒,一位青衣曳地、長發飄揚的女子就出現在我的麵前,正是那日我臨街相望的女子。

公子好!女子欠身道!

小姐有理!說完我不禁麵紅耳赤起來。

我見公子相貌堂堂,不如上樓一敘如何!女子吐氣如蘭,緩緩而說!

這,我的仆人傷勢不輕,需要救治,改日再敘!說完我扶著柳岸出了來鳳樓。

在柳岸養病的日子,我整日想著尋找師傅,可我又不忍心拋下柳岸獨自上路。柳岸時常抱歉的對我說,連累了少爺,柳岸萬分不安!

在柳岸傷勢漸好的那些日子,我在客棧的臨街窗口時常看見杜月姑娘,我們臨街相望,有時我會細細凝聽她如訴如泣的琴聲,更多時候我們隻是四目相對,默默無語!

4

終於柳岸的傷痊愈了,我們也應該上路了。

當我們收拾好行囊踏出客棧的時候,來鳳樓臨街的二樓小窗被打開,我看見一角青衫在窗邊飄揚,一張絲帕從窗口徐徐落下像一片風中的樹葉,不偏不倚落在我伸展的手中。絲帕香氣迷人,右下角有個粉紅小楷——杜月。

少爺,這是杜月姑娘的絲帕!柳岸提醒我說。

我抬起頭仰望那扇臨街小窗,果然窗裏有一位姑娘,青衫紅裙,略施粉黛,正是杜月姑娘本人。

小姐,你的絲帕。我說。

公子要離開了嗎?杜月問。

停留太久,應當上路。說完我把絲帕拿給柳岸想讓他歸還。可哪知杜月卻說,那日與公子相見,頓覺有緣。這絲帕就送予公子,來日方長,望公子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