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盒被打開。
盒內當然沒有油庫坐標及資料的原文,因為這幾張設計圖被裝在一個檔案袋裏,即使將檔案袋折疊,金屬盒也容納不下。
盒內也沒有油庫坐標的微縮膠卷,因為膠卷再怎麼“微縮”,肉眼也能看到。
盒內隻有周福源本人的一張紙質很好、印刷精良的名片。
名片的正麵印著他的名字、頭銜、地址、電話。
秘密在名片的反麵。
上麵用鋼筆寫著幾個文字和數字。經過筆跡鑒定,證實是周福源自己寫的:
江濤奔騰12,7,9,5嶽劍忠、童娟跟程楓在一家茶話室見麵,討論這幾個文字和數字的含義。
嶽劍忠認為,這幾個文字和數字,隱含的內容一定是真正藏匿油庫坐標的地點。
童娟、程楓都同意這個看法。
“‘江濤奔騰’指的是什麼?”
嶽劍忠一臉困惑。
童娟雙手托腮,靜靜地思考。
程楓翻閱一本報刊文章的剪報,想從中找到線索。
童娟霍地站起來,明澈的眼睛裏,突然迸發出興奮的光焰。
“我知道‘江濤奔騰’是什麼意思了!”童娟得意地說。
“什麼意思?”嶽劍忠、程楓不約而同地問。
童娟看到兩人瞪大眼睛、伸長脖子等待她說出真相的急切樣子,禁不住撲哧一笑。
“少安毋躁,且聽我慢慢道來。”
童娟喝了一口茶,說道:“‘江濤奔騰’是從田漢作詞、冼星海作曲的電影《夜半歌聲》裏的同名歌曲《夜半歌聲》中摘取的四個字。冼星海先生跟澳門有特殊關係,他出生在澳門的一海員家庭。東亞歌舞廳業主邵老板的兒子邵天成,愛上了一位香港姑娘,太平洋戰爭爆發、香港淪陷後,他的戀人及父母都不知去向、生死未卜,他多次去香港尋找戀人的下落,都沒有找到,因長時間憂鬱而精神失常,每逢月色清朗的夜晚,東亞歌舞廳打烊後,他都會跑到頂樓唱《夜半歌聲》,寄托對戀人的懷念。頂樓有十幾個房間,他每次唱《夜半歌聲》,都會根據歌曲的旋律和節奏,有規律地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我認為,他唱到‘江濤奔騰’時所身處的房間,就是周福源藏匿油庫坐標的真正地點!”
翔實的內幕消息!
精辟的推理分析!
嶽劍忠歎道:“哎呀阿娟,你哪裏來的準確情報?怎麼分析得這麼入情入理?”
“這都是阿娟到東亞歌舞廳上班的意外收獲!”童娟顯出洋洋得意的神色。
程楓指著一份剪報說:“邵天成確實有在明月之夜到東亞歌舞廳頂樓唱《夜半歌聲》的情況,這篇一年前的報導就是依據!”
嶽劍忠看了這篇題為《窈窕女烽火狼煙無音信,癡心漢夜半歌聲訴哀情》的報導,對童娟說:“這篇報道是一年前登在報紙上的,我們前不久才來澳門,你如果不去東亞歌舞廳工作,是不可能了解這件事情的。”
“這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童娟甜美地笑了。
“看來阿娟還得回到東亞歌舞廳,觀察邵天成在月明之夜唱《夜半歌聲》時在頂樓活動的情況。”程楓建議道。
“東亞歌舞廳現在的經理葉影是我的中學老師,我隨時可以進入東亞歌舞廳,即使打烊以後去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童娟充滿自信。
“還是在正常的營業時間去,我暗中陪伴你,”嶽劍忠對童娟說,“我們留在頂樓等邵天成上來唱《夜半歌聲》。如果在打烊以後再去,會使看門人有所懷疑。”
“行,”童娟點點頭,“還有一個問題,就是那幾個數字是什麼意思?”
“這個問題是以第一個問題為前提的,必須先解決第一個問題,”程楓說,“先摸準邵天成唱《夜半歌聲》‘江濤奔騰’時待在哪個房間,查明藏匿油庫坐標的範圍,再研究具體位置。”
從海麵浴波而出的一輪水淋淋的月亮,冉冉升到南國夜空,把水銀似的光亮流瀉到濠江大地,已經打烊的東亞歌舞廳顯得寧靜而安詳。
頂樓的一間沒有窗戶的房間一片漆黑,裏麵坐著嶽劍忠和童娟。為了等待邵天成來這裏唱《夜半歌聲》,他倆已經守候了三個夜晚,並對頂樓的各個房間進行了編號。
“要是邵天成今晚再不來,遇上天陰、下雨,他更不會來了。”童娟有些不安。
“再等等吧。”嶽劍忠說。
“是不是邵天成已經治好病,而且有了新的戀人,再不會到這裏來唱《夜半歌聲》了?”童娟更加不安。
“要有信心!”嶽劍忠鼓勵道,“信心是成功的第一要素。”
良久,一種節奏緩慢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上來,童娟轉憂為喜:“他來了!”
嶽劍忠也說:“沒有別人,一定是邵天成。”
他倆從小黑房裏出來,隱蔽在走道的角落裏,注視著樓梯口。
借著從窗口照進來的月光,他倆看見一個高挑的身影從樓梯口慢慢升上來。
身影走到窗口,舉頭遠望,像是在觀賞夜空的一輪明月。
不一會,他回過身來,開始在多個房間穿行,與此同時,整個頂樓響起“夜半歌聲”。
邵天成原本就是一個歌手,又是有感而發,他演唱的《夜半歌聲》情真意切,唱到婉約處,有遐思不盡、蕩氣回腸的韻味,唱到悲憤處,有噴薄而出、怒發衝冠的氣概,不僅使身為文藝宣傳隊員的童娟聽了為之動容,而且使錚錚鐵漢嶽劍忠也感到心魄被撼動:
空庭飛著流螢,高台走著狸鼪,人兒伴著孤燈,梆兒敲著三更。
風淒淒,雨淋淋,花亂落,葉飄零,在這漫漫的黑夜裏,誰同我等待著天明,誰同我等待著天明?
我形兒是鬼似的猙獰,心兒是鐵似的堅貞!
我隻要一息尚存,誓和那封建的魔王抗爭!
啊,姑娘,隻有你的眼,能看破我的生平;隻有你的心,能理解我的衷情。
你是天上的月,我是那月邊的寒星,你是山上的樹,我是那樹上的枯藤,你是池中的水,我是那水上的浮萍!
不!姑娘,我願意永做墳墓裏的人,埋掉世上的浮名!
我願意學那刑餘的史臣,盡寫出人間的不平。
哦!姑娘啊,天昏昏,地冥冥,用什麼來表我的憤怒?
唯有那江濤的奔騰!
用什麼來慰你的寂寞?
唯有這夜半歌聲,唯有這夜半歌聲。
童娟在文藝宣傳隊裏唱過冼星海在延安創作的《黃河大合唱》,對這部具有時代氣息與民族氣派的鴻篇巨製十分熟悉,同時,對冼星海在上海譜寫的既有抒懷敘事、又有悲憤控訴的《夜半歌聲》也不陌生,為完成這次任務,她將這首歌試唱多次,記住了每句歌詞,所以當邵天成唱到“唯有那江濤的奔騰”時,她用胳膊拐了嶽劍忠一下,兩人的目光同時聚焦到編號為13的房間。
“周福源把油庫坐標就藏在這個房間裏!”童娟激動地小聲對嶽劍忠說。
黑暗中,嶽劍忠會意地點點頭。
在一個更加黑暗的角落裏,有一雙陰冷的眼睛看到了這裏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