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他仿佛是一個受審者,心中恐慌成一團。兩眼直愣愣地望著水莉。小莉從桌上拿起那本文件,隨手翻了翻,對他說:
“你看吧。應對照思想好好檢查一下。”
“我——。”大魯驚慌地疑問著。並沒有接那個文件。這時小莉放下文件站了起來,到她的掛包中抽出一張紙來,說道:
“我再讓你看一件東西,你可不要煩惱。”
大魯接過來,是一紙通知書。
通知
東溪鄉大隊革委,介於張大魯最近的惡劣表現,其矛盾性質已經轉化。這是當前反擊右傾翻案風中的階級鬥爭新動向、新典型。為教育廣大革命人民和張大魯本人,經公社黨委研究,撤銷其大隊革委主任職務。責令其作出書麵檢查,特此通知。
一九七六年四月十三日
通知下麵還有一行:李小莉暫行代理革委主任職務。
大魯細細看了一遍,抬頭又看了小莉一眼現在他才真正摸清了小莉今天夜裏叫他的目的。
“明天就開大會,宣布這件事,你看還有些什麼說的。”
我沒有什麼說的,我早料到了。
事情已經落到這個地步上,大魯倒有些安靜了。
“那好。你寫一份書麵檢查吧。”
“嘿,小莉,我不會寫檢查。”
“大魯,我勸你要冷靜點。”
這時,小莉媽聽到這裏,以為他們要吵架了,緊走幾步過來勸解女兒:“大魯不會寫,就算了,你們吵什麼?”
“媽,你懂得什麼,這是對待無產階級專政問題。”
“麼?!”
一股無名玄火從大魯心中升起,他兩眼直逼著小莉,胸膛簡直要氣炸了。哼!我成了專政對象!?他不待小莉再進行解釋,氣衝衝地跨出屋外。
月光朦朦朧朧地照著大地,遠處黑黝黝的山峰,顯得特別高大,似乎是一個大怪物陰森森地蹲在那裏。
大魯望著天空,心裏像缺少了什麼似的,感到空虛、孤單,又仿佛從肩上卸下了什麼重擔、拋掉了包袱,感到一陣輕鬆,但是有一個意念卻緊緊地纏著他。
一怎麼這種專政,會忽然間降臨在某個人的頭上。
劉氏忽然感到頭暈眼花,四肢無力,背後老覺得有一股冷風吹襲著她。
“唉,到底年歲不饒人,連點風寒也擋不得了。”
她慢慢爬上炕,拉了條被子蓋上,躺了下來。但沒多大一會,她又覺得嘴裏苦澀難受。
“魯兒,倒碗水來。”
大魯見喚,立即倒了碗水端了過來。劉氏爬起來喝了一口,水卻不像往日那麼甘美,而仿佛是一碗辛鹹的苦汁。她勉強喝了兩口,就把碗推開了。
她躺了一會,又讓大魯給她加了一條被子。
“媽,給你買些藥吧。”大魯坐在她身邊,觀察著她的臉色“嗯,不用,我躺躺會好的。”
一輩子,她幾乎就是這樣,大病抗不住時,才請醫吃藥,一般的小災小病,她競抗著,有時吃幾根生蔥,喝碗滾湯,出出汗也會好的。
“吃些藥就好了,那又用不了多少錢。”大魯關照了一句就走出門來。到了大門口卻又被劉氏叫了回去,叮囑了一句:
“魯兒,能少點就少買些。”
“道。”
大魯應了一聲,就走出了院子。
沒多大功夫,大魯就來到白玉汀鎮上。他沒有上街,進百貨公司看那繁華的貨,也沒有再進那高大的公社大門一步,急衝衝徑直來到了醫院。
醫院值班室裏,坐著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他麵容清瘦,精神矍鑠。頭發有些蒼白了,臉上下頜的胡茬像刷子似的。身穿一件白色的大褂。大魯認得他就是有名的秦醫生。
“秦醫生。”大魯走到他身邊,“一個人值班嗎?”
“嗯,是。”
老頭打量了他一下,問道:“看病嗎?”
“是的。”
大魯把媽媽的病狀說了一下,老頭沉思了一下說:“這是重感冒,不要緊的。”
他拿出筆來卻沒有寫藥單,用手托著臉,看了大魯一陣,忽然問道:“你是哪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