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無巧不成書。正當大魯和小妹在臨河的小高地相會時,公社書記張林來東溪鄉布置工作來了。他騎著車子,剛過河,就發現了大魯和小妹,心生一計。於是匆匆走到村裏,找到了劉富貴他們,他一見麵就得意地說:
“大魯和小妹在樹林中相會呢。”
“噢,我當什麼。”劉富貴鬆了一口氣:“年輕人談戀愛,這算什麼重要情況。”
“什麼?”張林嚴肅地瞪了他一眼,鄭重地說:“這正是走資派柳正庭的美人計。我們說大魯蛻化變質,背叛革命,這不正是證據嗎?”
“我知道了。”小莉明白了張林意圖,首先叫了起來:“捉奸要雙。”
“哈,還是小莉聰明。快!你們快點叫幾個人去,不要叫他倆跑了。”
“是!”一聽抓人打人,劉富貴就來勁了,他答應一聲,立即轉身叫人去了。
張林見劉富貴走遠了,回身推著車子向大隊院走去,他一邊,一邊在心裏暗暗高興。
——真是送上門來的好材料。不一會,劉富貴他們一夥人便把張大魯和柳小妹死拉硬拖地從小高地上請了回來。
推推嚷嚷地把他倆拉到大隊院,不由分說,分別鎖在放農具、農藥的倉庫裏了。並派了兩個民兵嚴密把守大隊院,不讓任何人進院來。
獵物到手了,張林他們立即開會,研究如何發落他們。
她小聲地說,隔牆的大魯聽了,也輕輕地安慰她說:“不,我們沒有罪,我們是正大光明的。”
“可是劉富貴他們給咱臉上摸灰,這臭名聲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是她最痛苦的擔心,但現在的現實,是注定了會這樣發展下去的。
她一陣心酸,淚水刷地流了下來。喉管像塞了塊什麼似的使她氣也出不上來。她心裏充滿了恨,恨張林、恨劉富貴,恨所有誣蔑,歧視她的人。但此時,她更恨自己——自己為什麼要生存在這個肮髒而不平的世界上呢?自己將給別人帶來的是什麼呢?是不幸。是痛苦!
唉,倒不如死了幹淨。
她想到了這個人生最可怕、最無可奈何的字眼,仿佛這就是事態所給指引的歸宿,不願意也不行。也仿佛隻有這樣,她才能跳出火坑得到別人的寬慰和同情。
想到這裏,她的心情竟忽然輕鬆了許多,那顆被痛苦折磨透了的心,也頓時坦然了些。
一死了事,萬事皆休。
是的,不能再活下去了。活下去,將來還會累及別人,危害自己——她進一步堅定了自己的這個信念。
這時大魯輕輕對她歎了一句。
“你心寬些吧,你爸回來就好了。”
不提爸,她心裏還好受點。一說到爸,她輕鬆下來的心,又忽然被捏了起來。
-兮,一輩子正大光明,光明磊落,為人正派。他從小跟著黨,跟著毛主席,在戰爭年代裏出生人死地為革命奔波了大半輩子。從建國以來為了改變窮困的家鄉,他流了多少汗度過了多少個不眠之夜。但這一切的一切,卻成了他慘遭迫害的,遍遭歧視的罪證,成了估走資派的罪證。這公平嗎?合理嗎?
“寶啊——”
她禁不住自己的感情,哭出了聲。
爸爸如果聽到女兒慘遭這種毒害的不幸,會是什麼心情呢?
淚水一滴一滴地濕透了胸前的衣襟,心像被刀絞一樣的難忍,如不是綁著她,被四壁囚禁著不能自由,她真恨不能一頭栽到東溪河的深淵之中……
夜,黑沉沉的,彌漫著萬籟俱寂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