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朦朧中,她突然聽到老伴跳下地,在牆上摸了一件什麼,腳步慌亂地走出門去。
她從炕上爬起來,一開門,一股冷風從門口吹進來,使她打了個冷顫。桌上,那隻昏暗的油燈,抖動了幾下,終於熄滅了。屋裏頓時漆黑一片,她突然預感到一個不祥之兆,一個箭步跨出了門。
這時,一輪彎彎的皎月從東邊升起來。月光從雲層中透出朦朦朧朧的白光。院子裏空蕩蕩的。她慌了,帶著顫抖的聲音,輕輕喊了聲:
“孩他爸。”
沒有人回答。她心裏一震,急忙跑出大門外。外麵,萬籟齊喑,寒冷砭骨,朦朧的月光下,哪裏有個人影呢?
她不想驚動左右鄰居了。默默地在住穴周圍尋找了個遍,也沒有個人影。
哪裏去了?
一種可怕的念頭,使她的淚水刷刷地淌了出來。她默默愣了一會,又向村外走去。
到了村邊,在潺潺流水的東溪河旁,隻見老伴柳正庭在一棵大柳樹下,默默地站著,兩眼木然地望著遠處,他手中還拖著一條細單繩。
起風了,樹上的樹葉嘩嘩地響著,一片樹葉落在柳正庭的頭上。她下意識地抬起頭,看見了淡淡月色中伸張的樹權。她不禁猛然打了個寒噤。頓時,她明白了,頭上像響起一個悶雷,隻覺得兩耳嗡嗡直響,眼前一陣發黑。
她驚愕,她恐懼,她悔恨,忽然地像發瘋似的撲向柳正庭。
“你要幹什麼,你到底要幹什麼?”
她使勁地搖撼著老伴,吼著,嗓音嘶啞了。柳正庭卻一言不發,任老伴推搡,兩眼直勾勾地望著不遠的地方。如霜的月色映在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仿佛一個泥塑像,毫無表情,十分淒慘。
周氏哭著奪過老伴手中的繩子,扔在地上。
“天哪,你為什麼不睜開眼看看啦!”
這時,柳正庭好像清醒了一些,回過頭來眼睛裏射出火苗一樣的光,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媽的,這成了什麼世道!”
他提高了嗓音,語調中含著慍怒。
他瞅了周氏一眼,默默地坐在樹底下。這時,感情的潮水,突然在他胸中奔湧。從自己短短的經曆來看,國家這幾年發生了多麼大的變化啊!美變成了醜,真變成了假,正義變成了邪惡,真理變成了謬誤。民族優良的傳統,習俗,道德,乃至是非的標準,作人的規範,一切的一切都在變形、顛倒了。
但是,為了今天——十月一日,這個偉大而有意義的一天,他們經過了多少的艱難困苦啊:孿霪鏊他從身上掏出旱煙袋,望著不遠的河水,山川陷入了沉思。
這時,已經是黎明了,東方微微呈現出魚肚白,好像把輕紗似的夜幕,從東邊撕開一個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