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隱瞞作家的心機,趙錫臣在這本小說裏為自己確立了一個寫作誌向,即描寫當代的這一群人的心路曆程。或者說,他有心反映他對自己經曆過的現實生活的觀察與思考。小說所描寫的生活景況,對當事人,無論怎麼描寫,都是直指人心的。這個年代的情緒與情結,永遠在激動回憶的這個層麵上滯留。但在這個層麵上,僅我的目力所及,在當下的小說創作中,鮮有表現。趙錫臣如此大膽地把他限於私人經驗的東西納入文學的視野,他的關注便不可避免地注入了讀者的日常經驗和社會向度,我想,他的生活經曆以及他的業餘愛好,才使得他在這一個寫作目標上遊刃有餘,目光如炬。不如此,趙錫臣的個人經驗和他的理解才能,便不能在這一本虛構的小說中得以淋漓盡致地施展。
趙錫臣在這本小說裏,還有一個會被人忽略的指向,既是對人性,對那個時代人的道德遭遇和境況的思考,誠然,這並不是趙錫臣特有的指向,但是,當趙錫臣的筆墨緊緊粘貼在包括他個人在內的社會經驗之上時,他的這種思考,就有了大眾的具體特征,他在書中沒有任何道德玄學的思索,但是他筆下的人物都無可避免地在麵對一個堅硬的事實:人性。在所有人物的內心世界,在他們的行動和衝突中,究竟他們要超過什麼?這個問題怎樣存在著並怎樣消失?
作為作家的趙錫臣,無論他蓄意為之或是無心插柳,這本小說還是給我們提供了另外一個指向,即當下的生活曾經有過這樣真實的具體再現。《都市迪斯科》中人物的選擇與塑造,他們的高談闊論時的多彩表情,他們酸甜苦辣的行為方式,他們呼之欲出的具體形象,都為我們提供了一個了解這個時代的一麵鏡子。這樣估計,不會過高。反之,當下許多描寫這個年代的小說,以所謂“意義”的名義,去詮注個體的意義,這些小說向我們講述了太多的剝離了共性的“個案”,以孤立的現代的理念去批判當年的“人性”,真實就隻能蕩然無存了。
“人性”的因素是萬古不變的,無論人們站在什麼樣的角度去巧舌如簧地詮釋,無論人們有什麼花樣翻新的史上說辭,最終我們麵對的仍然是那些古老而簡單的話題:人為什麼要愛?人為什麼不愛?人為什麼說謊?人為什麼仇恨?人為什麼背叛?人為什麼膽怯?等等。這些是簡單的,更是本質的。趙錫臣《都市迪斯科》的意義在於,他再一次重申了這一個新鮮如初的事實:我們必須麵對自己的內心,我們必須麵對自己的真實。無論我們多麼難堪,無論我們如何膽怯,我們都要勇敢地麵對自己的道德境遇。我們不可以躲避,我們不可以遮遮掩掩。我們必須麵對。
(作者為河北作協副主席,河北作家“三駕馬車”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