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陪嫁侍女般若見狀,湊過去搖起手中的紈素團扇,為其扇送涼風。
另一個陪嫁侍女酥玉伸手挑起車簾,有些喪氣地朝外張望,瞥見一旁領隊、騎護在側的右衛將軍祁善,有些不屑地癟了癟嘴:“領隊的不過是個從二品的右衛將軍,皇上也隻讓帶了兩千兵護,奴婢還真是替公主抱不平呢!”
祁善大概是聽到了吧,雖未露怒色,唇邊卻扯出一個意味不明的薄笑。
青禪聞言,自沉思中抬眼,目光卻是一沉。她輕聲對一旁的般若說:“出去說一聲,讓祁善將軍停一下。”
般若點了點頭,冷冷地瞥了酥玉一眼,轉身掀開車簾:“祁善將軍,公主有言,請您讓隊伍停一下。”
“諾。”祁善的聲音不大卻很有力,他抬起一支手做了一個行止的動作,訓練有素的隊伍便齊刷刷地頓住腳步。
“公主……怎麼了?”不明所以的酥玉回過頭來,愣愣地望著青禪。
青禪定定看她,忽然發問:“你跟了我有多久了?”
“奴婢……伺候公主已有七年了……”
“不是伺候,是監視吧?”
青禪語氣輕淡的一個反問,卻讓酥玉在這悶熱的三伏天裏不禁打了個冷戰。
“我一早就知道你是景後的人,在我八歲那年,母妃因被景後設計陷害而失寵,並被其所逼自裁,之後,便將你安插在了我的身邊。為的是讓你將我壓製,斬斷所有我與皇上相見的可能,以防我有出頭之日。從此,我便隱忍退讓,身為公主,卻在繁花似錦的景國皇宮內活得仿佛螻蟻一般卑微,也再沒有得享過父愛。”
“其實,這麼多年過去,我都早已習慣。皇上對我而言,不過是那個天底下最有權勢的、高高在上的、卻無比陌生的男人,並非父親呢。而我力孱弱,且時機未到,是斷不會向景後和你尋仇的。然而,今日,你犯了大錯——”青禪公主微頓,又忽然提高了音量,讓車廂外包括祁善在內的四周左右都能聽得清晰,“本公主之婢女酥玉,以下犯上,出言冒犯右衛將軍祁善,拖出去——杖斃!”
酥玉聞言,先是傻了一般地怔忪,而後驚恐萬分地大聲求饒:“公主……公主饒命啊!奴婢錯了!奴婢該死!公主饒命啊!饒命……”
“既然知道自己該死,為何還要求饒?”青禪冷冷地睨她一眼,朝著般若示意地揮了揮手。
般若領會,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一抬手猛地將酥玉推出了車廂。再輕輕地放下車簾,聽見重物墜地的一聲悶響。
無須青禪下令,祁善便又指揮著和親隊伍繼續上路。後方傳來酥玉淒厲慘絕的哭喊,和軍棍打在肉軀上的砰砰響聲,漸漸地便聽不見了。
“覺得我心狠嗎?”青禪依舊眉目低垂,目光鎖在自己一雙細膩柔潤的手背上,更像是自言自語。
“公主此舉必定有公主的道理。”般若微微一笑,答非所問。
青禪看一眼神情自若的般若,後者一雙眼角微微上翹的丹鳳眼,總是帶著一絲似笑非笑的魅惑,著實也是一個美人胚子。於是讚許地點了點頭:“我就喜歡你這種波瀾不驚的樣子。”
“哼,她錯就錯在太蠢了。”青禪的目光又冷下來一些,“她本就是景後派來監視我的人,按理說,我必定會防她,甚至是不容她;在大景的皇宮中,礙於景後的聲威,我不會動她,任由她對我懈怠不敬也就罷了。可是,出了大景的皇宮,我於她便有了絕對的生殺之權,她卻還不明情勢,不知收斂。如此張揚之人,帶入梁國皇宮,必定會與他人積怨,徒增禍害。最重要的是,她做了萬萬不能做的一件事——冒犯了祁善將軍。
“這遠比冒犯我還要嚴重。”
“試想,祁善將軍身為這一支和親隊伍的統領,就必須要保有自身的絕對威信。這樣才能在突遇險情之時,調動起整支隊伍,無人敢抗,也才能更好地保護我;一旦讓他底下的那些人,眼見區區一介宮女便敢對他出言冒犯,那他威信何存?還會有人服他嗎?如遇險情,軍心不穩,勢必大亂——我可不相信景後會那麼仁慈,輕易放我脫離她的掌控,以便日後我羽翼豐滿,有能力和機會向她尋仇。”
“祁善將軍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但因為我是公主,酥玉名義上又是我的人,所以不予計較,也為我保有了身為公主的尊嚴。對於這一點,我倒是有些感激,不然,他若是為了穩固軍心強行處置了酥玉,我也沒有辦法;所以,在我下令杖斃酥玉的時候,他亦沒有為之求情和攔阻。這並不能說他睚眥必報,隻能說他顧全大局。此男子,知進退,明得失,有些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