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雅抬頭,就看見在那樣的燈光裏,一身火紅單衣,不停旋轉著的晴明。
那般姿態,美得令人忘了眨眼。
妖物像是迫不及待似地抓起滑向自己的紙人,再一次狼吞虎咽的吃下,然後又一秒驚天動地的作嘔。
博雅於是眼睜睜地看見那張塞滿著長發的口裏,顫抖著伸出一根似乎是人類手指的東西。
「博雅,不要停下來!」
博雅還震驚在那樣極端的景象裏,當他聽見晴明大喊,才驚覺自己竟然因為太過驚訝而忘了吹笛。雖然隻有短短幾秒,但已經足夠讓博雅聽見自己身邊的繩索有斷裂的聲音。
他連忙繼續自己的曲子,眼光卻無法自彩衣身上移開。
本來隻是一根手指,而今已經出現了一整個手掌,像是不停掙紮著往外爬一樣,彩衣已經整個身體都快斷裂開來似的,不停地有濃稠的,散發著惡臭的血水從它身體四處迸裂出來。那張已經歪斜了的嘴,而今更是像要被撕裂似地擴張。
因為這樣的景象太過駭人,以至於博雅完全無法分心其他。他並沒有發現,晴明的旋轉裏,出現了一些踉蹌。
……果然是因為外頭的力量太大,所以才——
晴明分心看了看外頭,每當櫻花花瓣掉落在燈火裏,就會爆出一叢青色的火光,晴明微微做了一次深呼吸,目光放在已經斷裂了幾股的繩索上。
目前這種損傷,應該還沒有問題……
直到彩衣硬生生從嘴裏嘔出一具散發著惡臭的屍骨,博雅簡直快站不住腳。
那具屍骨拖拉著幾乎快分離的腿,一步一步朝晴明的方向爬,晴明眨眨眼睛,他伸手,看似隨意地在空中揮了揮,本來還在爬動著的屍骨,突然「喀」的一聲倒在地上,也因為這樣的撞擊,頭骨都給撞得身首分離。
骷髏頭滾到作為結界的繩索邊。
彩衣還在作嘔,博雅隻覺得自己嘴唇幹澀得幾乎無法讓葉二發出聲音,為什麼彩衣的身體裏頭還有一具屍骨?
晴明是為了要這樣,所以才設下這個結界?
直到另一根散發著惡臭的手臂骨從彩衣撕裂的口裏探出來,博雅才像是猛然驚覺一般。
風聲遮蓋住了周邊結界輕微的斷裂聲,晴明又轉了一圈,讓作嘔著的彩衣又不由自主地轉圈。
博雅發現,似乎隨著晴明的動作。讓彩衣作嘔得更加激烈也更加痛苦。博雅想到晴明曾經解釋給自己聽的,有關於為什麼要讓彩衣吸他的血的部分。
……同化……嗎?
另一具屍骨正用一種像是要撕裂彩衣身體一樣的姿態,由彩衣的嘴裏拚命向外掙紮著爬出來,博雅清晰地看見在彩衣胸口的部分,像是有一雙腳不停地踢蹬似的,每一次掙動,就會讓彩衣身上多出一道流著濃稠黑色血液的傷口。
舞,停了下來。
「唔嘔、嘔……」
彩衣痛苦地趴倒在地上,像一層即將被褪去的外皮般皴折,晴明看著彩衣,還有旁邊一具已經被嘔出來,但也已經身首分離的屍骨。那對大大的蝴蝶翅膀,因為彩衣激烈的掙紮,已經有了明顯破裂的痕跡,亮藍色的粉末在空氣中旋轉,燈光照映裏,仿佛星辰碎片似地。
詭譎而妖異的美麗。
直到彩衣嘔出另一具散發著惡臭氣息的屍骨,晴明才有了其他的動作。
朝著地上的兩具屍骨,晴明憑空畫出了兩個五芒星,像是要將屍骨禁錮在其中。
而硬生生嘔出了兩具屍骨的彩衣,像是再也無法動彈,趴在地上不停喘息,身邊一片狼籍。
穿著大紅單衣的晴明呼吸微微紊亂,他邊向彩衣走去,邊伸手探進懷裏掏出一張符咒,博雅邊吹著葉二邊注意晴明的舉動。
晴明夾著符咒,在彩衣麵前微微彎腰,趴伏在地上的彩衣像是感受到晴明的靠近,突然地抬頭,那張醜惡的臉露出驚人的凶狠模樣,同時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晴明的表情並沒有改變,他隻是微笑。
「很難受,我知道,一定很痛吧……」晴明說著,像是親吻了一下自己手裏的符咒似地,然後在彩衣麵前將符咒放手。
博雅看著那張符咒用一如當天夜裏那般的姿態,在半空中自動地折成了一朵蝴蝶。
白色的紙折蝴蝶飄動,而後在彩衣血肉模糊的臉邊停了下來。晴明在蝴蝶停下來的同時,雙手按成手印,閉上了眼睛。
刺眼的光芒在那瞬間包圍住了晴明和彩衣。
晴明!
博雅在心裏大喊,但老實說博雅自己也有些自顧不暇。由外頭而來的,仿佛暴風雪似地落英,已經讓博雅感受到相當的壓迫感。那種壓迫,讓博雅想要站在原地都很困難,但他仍然努力讓自己維持站在繩索結界的開口處。
在光芒之外,被五芒星給圍起來的兩具屍骨,像是受到什麼呼喚似地,突然開始動了起來,
博雅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分別在兩個地方的骷髏搖晃著直立了起來,想走動,卻又在碰觸到晴明所畫的五芒星時被擋了下來,且同時發出痛苦的呻吟。
那邊的光芒,緩緩地減弱了下來。
晴明站了起來,博雅驚訝地看見彩衣背後那對本來已經殘破不堪的翅膀,竟然像是被修好了似地完整無缺。
彩衣的臉本來是那樣不堪而血肉模糊,而今仍然令人無法直視,卻像是被治療過了似地,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