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藍色的聖誕節(5)(1 / 2)

愛倫不禁想知道,那個寡婦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買下或是收下繡花鞋當作禮物的。也許那是某個周年禮物,也許是她的生日禮物,也許是她的孫子送她的聖誕禮物。

我敢說,這些鞋子要是會說話的話,那它們一定會滔滔不絕地說出這個女人和她的家人歡樂與悲傷的故事,愛倫這麼想。她為什麼不把這些傳家寶留給她的孩子或孫子呢?

手裏提著這麼大的包裹開始讓愛倫覺得累了。她一定要休息一下。她看到通道的另一頭正好有一條長凳。她吐了一口氣後便坐了下來,並且將包裹放在自己和一位白發的矮小婦人中間。

愛倫朝著婦人問道:“你對古董有興趣嗎?”女人的眼裏突然湧出了淚水,她用滿是皺紋的手將眼淚擦去。

“嗯,是啊。”女人回答道,“你看到了對麵那個攤位的售貨員嗎?他最近剛向我買了一整套的古董繡花鞋。”

愛倫將身子傾向女人。“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她低聲地問。

“你應該聽過‘捉襟見肘’這個成語吧?

愛倫點點頭。她記得自己的祖母也曾經被迫賣掉自己的房子,然後搬到一個比較小的住所去,再也不能在假日的時候烤蛋糕,也不能在夏天的時候野餐了。現在她總是安靜地坐在搖椅上,腳邊躺著她那隻忠實的貓。

女人握緊雙手,繼續講下去:“我先生那時病得很重。剛開始的時候,我賣了好幾畝地來付醫藥費。當醫生說他已經束手無策的時候,我就帶先生回家。我一直照顧他,直到他終於解脫去世為止。我不希望成為兒子的負擔,所以就把衣舍賣掉,包括大部分的家具和私人物品。我住在商店街附近的套房裏。可以步行到商店街裏的雜貨店和藥房去。我已經不再能夠享受開車的樂趣了。”說完,她做了一下鬼臉,“我有時會到商店街這邊來,坐下來觀察周圍人的活動,就像你現在一樣。”

愛倫微笑著:“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最喜歡哪一雙繡花鞋?哪一雙鞋子對你的意義最重大?”

“我訂婚的時候,我的未婚夫送了我一雙珍珠白的鞋子,上麵鑲飾著鈴蘭。它並不是裏麵最貴的收藏品,可是我很珍惜關於那個晚上的回憶。”她一邊沉思,一邊說。

愛倫站起身來說:“可不可以耽誤你幾分鍾的時間,請你幫我看一下包裹?

女人同意地點點頭。

愛倫去找那個站在桌子後麵的售貨員說話。售貨員彎下身去,消失在視線之外,接著他用白色的棉紙包著一件物品。

愛倫回到長凳邊,她把自己所買的東西拿給那位女士,然後麵帶微笑地說:“你讓我想起我所深愛的祖母,我有個小東西要送你。”

女人顯得手足無措:“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什麼都不用說,打開看看。”愛倫敦促她。

女人將棉紙撕開。當她看到多年前未婚夫送給她的珍珠白繡花鞋時,眼淚從她曆盡風霜的臉頰上輕輕地掉了下來。

玫瑰帶著動人的嚴肅神情挺立在每個角落,我非常欽佩這種嚴肅,因為她們擺脫了奢侈與輕浮,各自盡力發出自己的一份光。

歸來的溫馨——聶魯達

我的院內樹木繁茂,幽深寧靜。闊別歸來,住所的角角落落都吸引我躲進去盡情享受久別歸來的溫馨。花園裏長起神奇的灌木叢,散發出我從未領受過的芬芳。在離家之前,曾在花園深處種下一株小小的楊樹,原來是那麼細弱,那麼不起眼,現在竟長成了大樹。它直插雲天,表皮上有了智慧的皺紋,梢頭的新葉不停地顫動著。

最後進入我視野的是栗樹。當我走近時,它們光裸幹枯的、高聳紛繁的枝條,顯出莫測高深和充滿敵意的神態,而在它們軀幹周圍正萌動著無孔不入的智利的春天。我每日都去看望它們,因為它們需要我去巡禮。在清晨的寒冷中,我佇立在沒有葉子的枝條下,凝視著。直到有一天,一個羞怯的綠芽從樹梢高處遠遠地探出頭來看我,隨後出來了更多的綠芽。就這樣,我歸來的消息傳遍了那棵大栗樹所有躲藏著的滿懷疑慮的樹葉;現在,它們驕傲地向我致意,然而卻已經習慣了我的歸來。

鳥兒仍然站在枝頭重複著昨日的啼鳴,仿佛樹葉下什麼變化也未曾發生。

書房裏彌漫著冬天和殘冬的濃烈氣息。在我的住所中,書房最深刻地反映了我離家的跡象。封存的書籍有一股亡魂的氣味,直衝鼻子和心靈深處。這是因為遺忘——業已湮滅的記憶——所產生的氣味。

透過書房那古老的窗子,可以直視安第斯山頂上白色和藍色的天空。在我的背後,我感到春天的芬芳正在與這些書籍散發的陣陣的亡魂氣息進行搏鬥。很顯然,書籍不願擺脫長期被人拋棄的狀態。春天身披新裝,帶著殘冬的香氣,正在進入各個房間。

在我遠遊的這段時間,書籍給弄得散亂不堪。這倒不是說書籍短缺了,而是它們的位置給挪動了。在一卷問世紀古版的嚴肅的培根著作旁邊,我看到意大利作家薩爾加裏的《尤卡坦旗艦》;盡管如此,它們的相處倒還是頗為和睦的。然而,當我拿起一冊拜倫的詩集的時候,書皮卻像信天翁的黑翅膀那樣掉落下來。我費力地把書脊和書皮縫上。當然,在做這事之前,我又飽覽了那冷漠的浪漫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