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懶地爬上臥鋪,看你的《總是難忘》。如見少年的你,偎在桃花下,背著小書包,跑進課堂裏……那時你真不算個好學生,學也沒入上。你那注重風範的老爹總是教導你要溫文爾雅,體麵規矩。於是你那白皙的臉上,總掛著幾分謙恭和矜持。可你還是你,盡管你爭取。那時你痛苦,你迷惘,如今想來多簡單——你那溫柔的外表下,其實掩蓋著一顆倔強的心;凜然自尊,叫人覺得你似乎、似乎有些遙遠。
那天有你的信。你說稿子在我這兒你很高興,希望我們合作得好——溫文爾雅的你。
老實說,在此之前,隻看過你那篇《方言的故事》。你說你不是蘇州的小白菜,他不是南京的大蘿卜,你是個地地道道的湖南蠻婆子。你嘲笑你的朋友“東施效顰”,竟把帽子念成麥子,於是引得我在天津為你放聲大笑。
這篇很瀟灑,是嗎?可你並不瀟灑。你的全部作品證明了你的憂鬱。你是孤獨的,一種心靈上的孤獨。你的自尊,你的教養,還有你的性格,常使你的感覺與別人發生“錯位”。於是,處在歡樂的氛圍裏,你會有莫名的失落和痛楚,而在月光如水的夜空下,你才變得輕鬆又自得。人們怪你,你笑,卻對自己哭。煩透了便喊,隨之則是更深的痛苦。猜我該有過許多“騎士”,都想伸出有力的手來“拯救”你,卻發現你原來比他們更有力。這也許又是你的一個錯誤:不想接受男人幫助的女人,曆來不被認為是好女人。由你,我忽然想到:做一個恰到好處的女人該有多麼難!
對著我,你說:“我真恨死了我!”其實,你是需要撫慰的。你太不設防,也就太容易受傷。“挺住!”——耳邊響起了你的叫聲,實在是,又一次發現了你的軟弱,你的堅強的軟弱。你分明在為自己打氣,因為你說,你渾身是傷,每時每刻都怕,怕再有任何——哪怕最小的碰撞。你軟弱到了這個地步,以至你想起這些,眼神便黯淡了許多。
你說,有一種人,他活得很累,因為他不會應酬,不會作笑,但他卻真真地善良。你善良,可你不會作笑,所以你外表並不那麼“和藹”。於是你常常失掉(也常常贏得),你最渴望得到的東西——信任和友誼。你的胸間常湧出帶血的情感,得到的,恰是你的筆端不斷吐露的含淚的芬芳。
據說,你的母校視你為一大榮譽。一篇《總是難忘》,惹癡了多少人的心。你衣錦還鄉,作報告,被人簇擁著。而痛苦之後的歡樂卻叫你平靜。你當然留戀,卻不是眼前,難忘的,倒是那早已淡漠了的少年人的溫馨情感。你,至今脫不了的孩子氣,滿載的,都是中年人深沉的思緒。
葉子,為什麼都叫你葉子?你那雙大眼睛總是赤裸裸地看人,畫著太多的問號。你矮矮的個子直立在我的麵前,頭一揚一揚的,愈發顯出你的執著。
還記得你不止一次地問我:“你小小的年紀,怎麼會知道這麼多的我們?”清楚的我一下子被你攪得很糊塗。實在是,從你,我才意識到了我的“怎麼”,更不知,我的小腦瓜裏何以裝了那麼多的“你們”。
告別了南京,如同告別了我的一個世界。所念的,最是那滿街五彩的落葉。有朋友說:明天,要變成一棵大樹,變成十萬片迎風招展的葉子,顯示出我們季節的繁茂。你看,這有多好。
送給你,這一片溫柔的葉子。
伴 我 同 行
一杆小小的煙鬥,陪伴父親與我走過多少艱難與歡欣,“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父親什麼也沒說,隻是久久地擁抱著我,久久地。
小雨
記得小時候,家裏很窮,全家七口人靠父親那微薄的工資來打發日子。但樂觀的父親沒有為生活上的貧窮和工作上的壓力所壓倒。在我印象中,父親永遠是帶著笑不完的微笑,一頂滑稽的帽子蓋在他那微禿的頭上,手裏拿著一根英式手杖,他對我們說這樣顯得年輕,嘴裏叼著一個他永遠離不開身的玉龍煙鬥。聽說這個煙鬥是宋朝傳下來的傳家寶,父親對它非常喜愛,曾對我說就是窮到要飯的地步,也不會賣掉它的。
父親每次下班時,都會給我們五個孩子帶來一點小禮物。進了家門,他笑嗬嗬地把公事包扔給母親,對著我們吹一聲響亮的口哨說:“來吧,孩子們,猜猜今天帶給你們什麼。”我們興奮地尖叫,一窩蜂似地跑到父親的身前搶著禮物。父親好像喜歡看著我們著急的樣子,頗有興趣地逗著我們,而這時我們會不約而同地把父親絆倒在地上,然後舉著“勝利品”跑到屋後分享,撇下了笑得喘不過氣的父親。因此,每天等待父親下班,是我們兒時的最大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