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九出十三歸(1 / 2)

鄺老太太搬回到家裏,果然像是被陰氣給衝撞了,先是鄺簡生感染風寒,後又是喜桃給累病了。自從她去搗了那不知明的墳塚之後,這一家子就沒好過。

而家中唯一一個安適的,便是碧靈。

離了宅子離了人,真個是眼不見心不煩。

鄺珍珠看著宅子裏一個個病怏怏的心裏煩躁,便借口出來開店,也躲在外邊不回。照料娘親的擔子即又落到了鄺惜雲身上。

鄺惜雲倒沒有什麼怨言,可貼身丫鬟芝蘭卻有些看不下去。

她替主子不值。

“二姑娘說一聲開店就不著家了,這家裏累的重的都讓她逃脫了,說是開店,也不見她淘了銀子回來幫補家計,小少爺欠下的那些錢,聽說都是老夫人出的呢。”芝蘭麵對著別人話倒沒這麼多,但看著鄺惜雲就有些忍不住。

鄺惜雲是這個家裏性子最軟的,也是最顧家的,但也是最不被老夫人看中的。老夫人成日張羅著那個張羅著這個,偏偏就忘了家裏還有個老大。一頂“克夫”的帽子扣下來,鄺大姑娘就好像沒有了今天明日似的。

芝蘭是鄺惜雲身邊的丫鬟,說白了就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的道理她都懂,便是打心眼裏希望大姑娘能找個像樣的婆家,至少不必要再受這樣的窩囊氣。

鄺珍珠事事都壓姐姐一頭,穿的戴的都比大姐兒好,誰看了也會有些想法,不說別的,照在芝蘭的眼裏,那些新進來的家丁看致梅的眼神都不一樣。

鄺惜雲還想著碧靈那回事,心裏猶自擱著一條坎兒,本想著要拉著弟弟說幾句開解開解,誰知鄺簡生自從病了之後就不見人影,隻在吃飯的時候才免為其難地在餐桌上露個麵兒,可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麵,鄺惜雲又不好聲了。

“她過去也好,碧靈在那頭一個人呆著也不是辦法,致梅那小丫頭是靠不實的,怎麼都好罷……”她有些心不在焉。

這宅子裏上上下下誰不都隻想著自個兒的事,她雖然是勉力了些,但也不是沒為自己想過。可她所求的,偏又是得不到的。

對著鏡子照了照,她終是將銅鏡向下匍著,不願再看。

芝蘭收拾好桌上的杯杯盞盞,歎了口氣,沒說什麼便轉身出去了。

沒有鄺珍珠在家裏鬧,老夫人大破鑼嗓子也沒得地兒使,院子裏便是特別的安靜,但芝蘭總覺得今天安靜得有些不尋常。

她將杯盞送進了廚房,打來半桶子水,剛捋起袖子,就發現喜桃隻穿了件單衣愣愣地站在窗下看天,那神情竟帶著幾分垂死的灰暗。

喜桃的錢一直沒找到,急火攻心到最終就變成了這般。

人都以為自己進了富戶裏當丫鬟,這命數便是定了的,哪知這小妮子卻懷揣著另一番心思。原本這四人當中,心思最重的是致梅,卻沒想到連喜桃也藏了一手。

她想走,她想做個普通人,她將來的路都已經安排好了,等籌夠了錢就贖身,然後找個馬馬虎虎的莊稼漢嫁了,在家裏種種田,補補衣裳,便也是比在一家子守財奴裏做姨娘好。碧靈是前車之鑒,這教訓若不被放在心上,她也是白活了。

但是……一夜之間,嗬嗬,全都沒有了。

蘭芝怕她受涼,便將濕了的雙手在圍兜上擦幹,要上前去安慰。出門還沒走幾步,便見一名家丁領著個白麵的少年跨進門來。

那少年不過十六七歲,長得青蔥稚嫩得很,一臉兒憨厚。卻是從來沒見過的生麵孔。

那家丁見了蘭芝,上前喚了一聲:“蘭芝姐。”

蘭芝應了,拿眼睛去看那少年,卻剛好碰上那少年轉過頭來。

“這位姐姐好,我是來找鄺兄的,請問他現下在是不在?”少年看起來謙和有禮,像是讀書人的樣子,蘭芝便也少了許多防備。

她遲疑片刻道:“在是在,不過前些天病了,一直在床上躺著,也不好見客,敢問公子何事相詢?”

那少年不卑不亢地又是一禮,慢吞吞地從懷裏取出一張紙來,溫聲道:“小生姓秦,單名是一個鳳字,也算是這鎮上的人,前些天小生與鄺兄在街尾的賭檔坐了會,一起玩了幾圈牌九,這是他欠我的賭債。”

那紙上字跡工整,麵上還有墨香,卻白紙黑字簽著件欠條,上麵有個歪歪扭扭的名字,可不正是鄺簡生的手跡?黑團團的墨水上還摁著他的手指印。

蘭芝認得的字不多,但數字卻還是識得的,她拿著那張紙一看,嘴巴便合不起來了:“三十六兩!”

三十六兩意味著什麼,蘭芝很是清楚。依照當年買她進宅子時的價錢,這裏便可能買三四十個丫鬟婆子來伺候了。沒想到鄺簡生居然不聲不響欠下筆這麼大的債,難怪他還了那小寡婦的錢之後也不敢再冒頭出去廝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