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的案子其實很簡單,人證有了,物證也有,結案就是大筆一揮的功夫。
常煜來了納蘭府,不過是想納蘭玨表個態,卻不想這人從頭到尾與他談笑風生,像壓根沒聽過這回事似的。
納蘭玨護短,容不得旁人說自己夫人的半分不好,但對自己從夫人身邊搶來的準姨娘卻漠不關心,倒也著實有些蹊蹺。依著納蘭玨的性子就不是個怕惹麻煩的人,那他不理會鸞音,卻又是緣於何故?孟懷仙?
常煜也聽說有些女子的馭夫術特別厲害,便有心向往之,可是出了納蘭府偷偷跑去孟家一看,卻不得不失望而歸。孟懷仙確實夠漂亮,說是芙蓉為骨柳為眉那都是貶低了她,那骨芯子裏含著股天生媚意,看起來秀色可餐,卻又不像是可以任人親近的主兒,要說馭夫的霸氣,那是一丁點兒也沒有,溫柔倒是有杠杠的。
可是比她溫柔的女子,安慶侯看過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不稀罕了。
還是謝家那丫頭有意思。
他一邊想著,一邊悻悻地回到了客棧。
今日與納蘭玨說了半天,也都隻說了些不痛不癢的,倒是謝蘊還幫著鸞音套了幾句好話,這種情況便是再明顯不過了。內宅紛爭,女子作祟,端的是好一台糾糾纏纏到天涯的無聊戲碼……這樣的爭風吃醋拉幫結派,常煜早已經見多見慣了。
夜裏睡不著,便爬起來將卷宗理了一遍,在看第三次的時候,他發現了供詞裏有一點問題。
鸞音殺人,這是不爭的事實,但是鸞音殺人卻有不得已的原因;鄺和生在與鸞音衝突之前,將把鸞音打暈過,還脫下了褲子,是個男人都知道這廝打的是什麼主意,所以鸞音激動殺人,也是在情在理;但最奇怪在這一處,為什麼鄺和生會向鸞音要錢?
鸞音說:“錢已經都給你了,銀貨兩訖,我沒貪你的汙你的,你怎麼也不該來尋我的晦氣!”
他站起身來,重又穿上了罩衫,將手裏的紙筆一丟,推開房門。
秋風卷入,攪得紙片漫天亂飛,提燈的小廝牙關打戰地走過來問道:“侯爺,這麼晚了,可是還要出去?”
“嗯,去文後巷看看。”
他整了整衣冠,回到狗窩似的客房裏扒拉了半天,摸出一把附庸風雅的扇子。
小廝瞧著那把扇子,又看看冷清的天幕,心裏直覺得這位爺有病。
這麼冷的天還打扇子,京裏的人都是瘋子。
小鎮落燈的時候早,這個點兒人都差不多睡下了,但文後巷卻是例外。
花煙柳巷這樣的生意,往往是拿到了月下來做才顯得風光旖旎。
小鎮風貌與京中各處自不相同,常煜第一次來,自是覺得處處新鮮有趣。
“這位爺,以前沒見過您哪,可是外地來的?”他才走近幾步,便被一個嬌小玲瓏的姑娘拿住了,常煜有些意外,隨手接過小廝手裏的燈籠湊上前去一照,頓時就樂了。這世界也真太小了,才走得幾步,就遇上了要找的人。
他笑著勾了勾那女子的下巴,將扇底打出一股冷風,笑嗬嗬地道:“好,今晚就你了。”
小廝看著腳下掉落的劣質脂粉,心裏囫圇地打了個顫,他乖巧地立在門口止步。就這等賠錢的貨色,打死也不會進去多瞧一眼,也不知道這個不靠譜的侯爺今兒是怎麼了。
小寡婦前不久才觸了死人,一身的晦氣柚子葉也沒洗淨,再加上巷裏新來的致梅一直搶她生意,這幾日便是格外慘淡。她看著常煜衣著光鮮,便是剮了性命想要拉住他,哪知道常煜隨著她進了屋裏,卻並不脫衣服,隻是握著她的手上下打量著。
說實話,常煜看著這小寡婦心裏還有些兒難過的。京裏像她這樣的姑娘不少,和著這歲數,接客雖不多了,但也不必這樣操勞,剛才握著她的手時,他就知道,這裏的姑娘都是吃過苦的,又或者現在還要吃苦做粗重活計。而鄺和生這樣的人,睡了姑娘是絕對不會給銀子的,累積下來,其實是筆很大的賬。再不體麵,也是血汗錢。
“爺,你要怎麼……”小寡婦順手去扯自己的衣帶,卻被常煜按住。
“爺不做什麼,就想讓你陪著好好說說話兒,你別自個兒睡著了就行。”
他從懷裏取出一錠銀子放在她手心,方才打量起屋裏的情形。
屋子裏很髒,四牆都有青苔的痕跡,隻有床榻還算是整齊,門後邊晾了一些女人的衣物,肚兜什麼的,卻已經都舊得褪了色,門後放著一塊發黑的搓衣板,牆角立著一個黑漆漆的馬桶,有個鬥箱,卻被翻得亂七八糟,用過的被褥就卷成一團丟在上麵,唯一的一張桌子,竟還瘸了條腿。這哪是人住的地方?
他皺了皺眉頭。
“爺想聊什麼?奴家事先得聲明,奴家……不識字的。”
小寡婦迅速將銀子揣進懷時在,怕他反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