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家出了這樣的事,就連鄺惜雲也沒臉出去見人了,鄺老太太自不消說,隻是當著鄺賦生的麵不好明說。
鄺賦生將鄺珍珠關進柴房裏,叫碧靈回家看著她,自己坐在書房裏一整天都沒出來。鄺惜雲發愁自己出嫁的事,也不似以前那樣將家裏放在心尖上,鄺賦生不過門來問,她便也不過去瞧,每天隻去看看娘親,別的一句話也不說,她跟鄺珍珠一樣是寒了心的。
鄺賦生在這個節骨眼上抬了芝蘭作姨娘,家裏上下都含著不滿,可是一對上他那張陰沉的臉,兩個妹妹又都說不出話來。鄺賦生比以前看起來淩厲了不少,眉宇間的晦氣少了,看人的眼神也不再躲閃,人去了京城一趟,便好似換了魂一般。鄺老太太看著芝蘭來哭了幾回,嘴上隻是不作聲,聽得煩了便道:“讓你隨了賦生有什麼不好?就你個寒磣的樣兒,難道還能尋個更好的?我兒子,是打著燈籠也難尋的人才。”
芝蘭哭哭啼啼地抱著被子去鄺賦生屋裏睡了,第二天就新換了發樣,將垂下來的兩條大辮子挽成了髻。她的樣貌本來就比碧靈顯得年紀大一些,這樣一打扮,簡直像老了十歲,都能做鄺賦生的姐姐了。鄺賦生瞧著,心裏並不十分地喜歡,便也沒去折騰她,所以比起碧靈來,芝蘭的運氣反倒是好些。
鄺和生死了,碧靈又與鄺簡生斷絕了關係,這回到了宅子裏便是安安心心地靜養著等孩子落地,鄺賦生新納了芝蘭,自然不會來騷擾她,而衝著孩子的麵,看她的臉色也好看了些。鄺賦生回來之後,將上下都收了心,接下來便是要對付納蘭府了。
鄺老太太見了兒子精神稍濟,滿心歡喜都撲到了以衝喜為名升作姨娘的芝蘭身上,這見了新婦便是嘴也合不攏來,這一樂嗬,倒是將鄺惜雲的婚事先丟去一邊不管了。鄺賦生還是像以前一樣,早晚都回來家裏向老太太請安,他見鄺老太太喜歡芝蘭,便也對她上了些心,沒得幾日,芝蘭看碧靈的眼神就有些不同了。
“會下蛋了不起,整天挺著個肚子顯擺給誰看?”芝蘭在院子裏給鄺賦生晾衣服,遠遠便看見碧靈走過來。碧靈心寬體胖,自然臉色紅潤,又因為陳青樹與孟懷仙開的安胎藥對路,這孩子也沒有再鬧騰,不用伺候鄺賦生,她每天便隻往鄺老太太那兒去便了,卻沒想到一向篤實的芝蘭會正對著她說出這樣的話來。
人要變起來也是快得很,若是換作以前的碧靈,衝著這句也隻能是怔怔地流淚,抑或者悄悄躲起來不出現,這今時不同往日,鄺和生死了,知道這事的鸞音被關起來,不日就要押往縣衙,掌著她把柄的人都沒有了,她還怕什麼?碧靈衝著這句話,朝芝蘭笑了一下,那笑容剛剛泛誌波瀾,便落了下去,接著,就聽十分響亮的一巴掌,落在了芝蘭白淨的臉上。這一巴掌出手不要謂不狠,芝蘭腦子裏一懵,臉上便已是撕裂地痛,她捂著臉尖叫出聲,卻猛地看見碧靈捂著肚子一骨碌就滾在了地上。
“怎麼了,這又是怎麼了?”屋裏傳來了鄺老太太的嗬責,芝蘭剛要解釋,碧靈便指著她的鼻子大哭起來。
“娘,芝蘭她嫌我礙了她的事,她居然出手打我,娘……你可以為我做主呀!”她捂著肚子,像一條圓滾滾的魚,在地上蜷來蕩去,眼眉都擠成了一團,看著芝蘭目瞪口呆。那個處處被人欺淩,事事隻會忍讓的碧靈不見了,取而代之的,便是這麼個工於心計,斤斤計較的小女人。芝蘭這時才明白,她耀武揚威是尋錯了對象。鄺賦生飛快地出現在院子裏,二話不說便將芝蘭拖到一旁,揚手給了一巴掌。
“相公,明明是她先動手打我,我什麼也沒做,為什麼她……”芝蘭指著碧靈,看看鄺賦生,心裏驀地升起一疊寒氣。她太蠢了,她怎麼蠢到要跟一個懷了身子的人鬥來鬥去?她沒有肚裏那坨骨血做砝碼,又怎麼強硬得起來。果然她聽見鄺賦生在耳邊吼。
“蠢婦,她就是打你,將你打死了又有什麼?她肚裏懷著的那個,可是我鄺家的長孫!是我的親兒子!”
對呀,兒子,她怎麼就沒想到呢?在這個宅子裏要想站住腳跟,就得有個兒子,她確實是個蠢婦,這樣簡單的道理她怎麼會不明白?鄺惜雲落著要給一個糟老頭子做姨娘,不就是因為她不是個兒子?鄺珍珠落得要去一個死了的家丁冥婚,不就是因為她不是個兒子?
她隻是個丫鬟抬上來做的姨娘,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兒子,將來的兒子。她咬了咬牙,自甩了一個耳光在自己臉上,打得又重又狠,接著,她跪在碧靈身前,老老實實地磕了幾個響頭。碧靈肚裏這個還指不定是個兒子,而她……卻是一定要生兒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