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懷仙想過千百次與他重逢的情景,卻沒想到是這樣。
她奔出了大門,跑上了大街,還沒看見納蘭府的大門,便被一輛疾馳而過的馬車攔住,一個黑呼呼的麻袋套住了她的頭,將她連捆帶拽地塞進了馬車裏。跟在身後的雪晴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
她後悔沒把小梅菜或者小扣肉留在身邊。
馬車在山路上顛簸,有人在她身邊唉聲歎氣,但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歎息,一路上,她都識相地沒作聲。
鄺賦生習慣裝傷感,裝委屈,就像那一年她還是孔倩的時候,他以為她要趕著鄺老太太出孔家的大門,情急之下也是這樣長籲短歎,好像十分為難的模樣,而那時的她並不知道這隻是偽裝,隻不過是想用示弱的方法,來軟化她的防備……最後的結果,他是滿意的,她不忍心看他難過,終是答應了將鄺老太太和鄺簡生一並留住的要求。
而一次次心軟,就是一次次禍端。
現在他又是這樣,用這同樣的方法,對付著如今的孟懷仙。
在他的世界裏,他永遠是對的,永遠是受委屈的那個,單憑著那副溫文純善的外表,他總能製勝一籌。
“懷仙,我知道你恨我,如果我說我願意補償你,你願意接受嗎?”
他隔著那兜頭的麻袋,一點點的湊過來,伸手摸著她的臉,而久未被陌生人觸碰,那驚栗的感覺便像一場噩夢,漫過了孟懷仙的心房,上一世遺留的恐懼像是在心中放大了十倍,她覺得從頭到腳都是涼的。
她掙紮著退後一步,搖了搖頭,躲開了他的手。
“懷仙?”他猶豫了一下,又貼了上來。
馬車最終停在一間破廟前,他沒有讓她下車,她也沒有動,她不能估算這個禽獸會對自己做些什麼,但是她交出去的心,交出去的身子,已經完完全全放在了納蘭玨那兒。
她想起雪晴,心裏一陣抽搐。
雪晴一定會去納蘭府的,她隻需要拖延一下,一直拖到納蘭玨來救她,就好了。
她對自己說著,身子卻禁不住在發抖。
鄺賦生的自私是她見識過的,加之上一世他根本就是將自己斷送的凶手,她絕不想再在他手上死第二次,第三次……她一直沉默著,安靜得根本就不像孟懷仙,而鄺賦生終於發現了一絲不妥。“懷仙,你怎麼不說話?你不是很喜歡和我說話的麼?你就算恨我,也不該是這樣。”
“你以為我能怎麼樣?你想聽我說什麼?”孟懷仙在心中盤算了片刻,漸漸鎮定下來。
最不好的結果,也無非就是再死一次,再是不願不想,也比被他侮辱踐踏來得強些,她今生能遇上納蘭玨已是無憾,還怕什麼?
“懷仙,我很想你,從你離開我的那一天起,我無時不刻沒在想你,聽見你被納蘭玨休了之後,我也是心心念念要回來見你,以前是我不好,是我沒用,我不會再讓你受苦了,懷仙,你跟我回家,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的。我會一定對你好,對你很好很好,就像以前一樣。”他輕輕地說著,用她從未聽見過的溫柔語調,對比那上一世殘酷的殺害,孟懷仙隻感到頭皮一陣陣發麻,就連臉上的每一寸肌膚都繃得緊緊的。
“你答應我的事?鄺賦生,你那點花言巧語我已經聽膩了,你且說說,你要怎麼對我好,怎麼對我很好很好?娶我?還是再在屋裏添個姨娘的位置將我供著?我想你不是不清楚,被納蘭玨搶過去當日,我就同他圓房了,就我這被人碰過的身子,你還能要?”
孟懷仙一邊說著,心裏也跟著一點點清明起來,鄺賦生是不是真的喜歡孟懷仙她不知道,畢竟當初真的孟懷仙在鄺家的門時,她臥病在床,並不清楚這兩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但有一點,孟懷仙原本是要做姨娘的,到了後來卻要做正室,這中間的轉變,看起來十分自然,卻又十分令人費解。她好像早就知道孔倩會死似的,就在她彌留的前一個月,還能清楚地聽見兩人說話的聲音,那時候的孟二小姐是這樣說的。
“她死了,你就得娶我,我可是你鄺家不二的功臣。”
那時候的孔倩心脈孱弱,根本沒想太多,隻以為是孟懷仙與鄺賦生有了苟且以致珠胎暗結,但後來她借著這副身子嫁到了納蘭府,一切都變得蹊蹺起來。她與納蘭玨圓房了才知曉,孟懷仙到出嫁之時仍舊是完璧之身,她的第一次,是踏踏實實地給了她的相公,納蘭玨……
那孟二小姐所說的“功臣”,又是指的哪一樁?
她在心裏歎了口氣,她早該發覺,像孟懷仙這樣聰明的女子,又怎麼會蠢得跟鸞音一樣巴巴地用身子去釣住那男人,她是書香門第的嫡出小姐,又不是文後巷的浪蕩子,這點思量也沒有,孟老爺還不恨她恨到切齒?
書香門第最重家聲,那孟二小姐定然是行止荒誕了些,卻也未做出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