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逢春從納蘭府裏出來,正遇上陳青樹看診回來,便一起在鋪子裏坐了。顧逢春幫納蘭玨守過幾日鋪子,對著店麵還有著些感情,這坐下來便多了許多可聊的。自從碧靈被鄺家接回去之後,陳青樹也沒有了那麼多鎖事要交代,一老一少將茶當酒,竟都喝出了三分醉意。
顧逢春是太醫院的出身,年輕時過手的都是宮中權貴,這把脈斷診的手法可謂是一流,而陳青樹是孔家的嫡傳弟子,多多少少也能讓顧逢春有所得益,兩人互習互補,倒也極為投緣,隻是顧逢春自從接了納蘭老太爺這樁頭痛的病理之後,心裏就頗為失落。老爺子有沒有病,他自然是再清楚不過,孟懷仙進門前,他確實是病了,可戒了罌栗之後,他就又活蹦亂跳了,他這個前太醫被困在這小小的府邸之中,確實沒有意思。
說來也巧,兩人喝茶喝了四盅水,茶葉漂白了,人也要告辭了,這時候卻從巷子裏跑出來一位少婦來,至於那少婦,陳青樹卻是認得的,不正是鄺賦生新抬的姨娘,以前鄺大姐兒的貼身丫鬟芝蘭?
“陳大夫,能否幫奴家看看?”芝蘭急匆匆地上前來,一個踉蹌紮在櫃前台,把顧逢春嚇了一跳,他原本見陳青樹要活乎,便知趣告辭,可一看著芝蘭手裏的東西,眼睛就亮了。那是一疊發黃的紙,且不說那上麵寫著什麼,那字跡,卻是他所熟知的。
陳青樹轉過身來,見芝蘭遞了來一疊沾了血漬的方子,不由有些吃驚,當下也沒急著要接,倒是顧逢春一臉地激動,竟不出一聲就替他承了下來,將那疊方子握在手裏反複看。
芝蘭滿腹不高興地道:“我讓陳大夫給我看的……”
陳青樹趕緊使了個眼色,令她將後半句咽下了,接口道:“這位是納蘭府來的名醫,可不是人人都可見得著的,有他來看,自是比我高明百倍。”
芝蘭噤了聲,又狐疑地看了顧逢春兩眼,隨即使緊盯著那一疊方子不放。顧逢春好似看不懂她的反應,突然指著那方子劈頭蓋臉地問:“這些方子是哪裏來的?可是孔家流傳下來的?”
芝蘭被他唬住了,想了想才道:“這方子原是杏林長天的,後來被鄺和生偷去賣錢,事發之後才撿回來,奴家是想問,這方子裏有沒有生子的秘方?”方子是鄺家的,是孔家祖傳的,既是秘方,定然有其神奇之處。想到這一點,她說話也不免謹慎了許多。
“生子秘方?嗬嗬……指望這個?”顧逢春搖了搖頭道,“生子秘方這裏是沒有,殺人的配方卻是大大的有。真是踏遍鐵靴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哈哈哈,哈哈……”他握著那方子手舞足蹈地笑,芝蘭立時就不高興了,心想著鄺家和納蘭府還結著梁子,自己哪用得著對他如此客氣?當即便要將方子奪回來,卻不料剛伸出手,被顧逢春乍然握住了,老頭子的眼睛裏冒出了看見黃金千兩時才有的光芒。“小夫人,你這方子賣不賣?我出這個價,兩百兩,怎麼樣?”
兩百兩?芝蘭一聽就懵了?這幾張破紙,居然值得兩百兩?怪不得鄺珍珠和那鄺和生要巴巴地將它們偷出來,原來孔家傳下來的這幾張破紙居然這麼值錢?鄺家傾家蕩產也湊不齊兩百兩,這幾張紙就……
“兩百兩?你這是蒙誰呢?我看這些方子根本不止兩百兩!不如這樣,往上加一點,兩百三十兩!”芝蘭不識字,不知道這幾個字的金貴,怕加多了,到嘴的鴨子就飛掉了,所以想了想,就折衷加了個三十兩,三十肉,也足夠一個丫鬟贖身過自己的小日子了。喜桃那是生不逢時。
“好,兩百三十兩就兩百三十兩!外加一張生子秘方!小夫人請放心,我姓顧的原是宮中太醫,早先可是能皇上娘娘們看病的,這方子假不了,夫人照我的吩咐去吃,保管有效。”顧逢春高興得把家底都抖出來了,陳青樹在一旁看得呆滯不已。他雖然知道自己師父醫術高明,卻從未想過這家傳的方子連堂堂太醫都看得心花怒放。他看看對麵杏林長天緊閉的大門,越發理解了那天師妹氣得發狂要去踢門的心境,孔家,也許真不是普通的杏林世家,連太醫院都知道孔這的名頭,那又該是怎麼樣的過去?
顧逢春在案上抓起筆,龍飛鳳舞地寫了一大串,墨跡未幹的方子交到了芝蘭手上,揣著那疊髒兮兮的舊宣紙興奮不已。兩百三十兩銀子掏出去放進芝蘭的手裏,痛痛快快絕無拖遝,芝蘭捧到了錢,卻還是覺得萬般不真實。她揉了揉發花的眼睛,竟覺得顧逢春的貌比之初見像是年輕了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