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玨來鄺家撒了回野，臨走還留下了兩個小祖宗。小梅菜是個什麼樣的貨色？話多也便算了，還句句帶著刺，鄺惜雲不服氣與她爭了兩句，便被她罵得掩麵淚奔而去，丫鬟還是個勤快的丫鬟，可是這丫頭在別人的院子裏就變成了主子，納蘭玨留下來的馬糞都還沒涼透，鄺家一幹人等的心就涼穿了。
小米湯是個黑麵神，雖然年紀小，樣子也不經看，但是那凶狠霸道的氣場沒幾個人不畏懼，黑麵神也不做別的，為了抓緊時間賣春畫賺錢，她幹脆一邊守著鄺家的宅子，一邊在梧桐樹下擺小攤畫春圖。
這樣的春圖，芝蘭在鄺賦生那裏也是見到過的，可是這背著窩在房裏看，和光天化日裏看分明是兩種感受，她在小米湯麵前路過了一回就不想路過第二回，總之有了小米湯這樣的鎮院之寶，整個鄺家都安靜了。
隻有主屋裏不時傳來鄺老太太的呻吟。
今天發生的事，那麼大動靜，她又怎會不知，隻是大兒子回來了又得了功名，溫言細語相勸之下，她才沒出來逞強，但即使是這樣，她仍是被納蘭玨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她上次病了之後，身子就一直下不得床，屋裏沒有了丫鬟，便隻由得大姐兒鄺惜雲和鄺賦生新納的姨娘一並照應，想起那昔日的風光，她仍是忍不住要抹兩把老淚。
鄺賦生恨得咬牙癢癢，衝到小米湯的攤子上劈頭就道：“我說了會按時還錢，你還守在這兒做什麼？這宅子又沒長腳會走！”
小米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臉正經：“宅子是不會走，但是我怕你們上吊投井啊，你們屋裏又不是死了第一個人了，怪邪乎的，要是都死幹淨了，我怎麼去納蘭府裏拿錢？我要的是錢，可不是宅子……”
鄺賦生被她氣得鼻孔冒煙，便是指著她的臉哆嗦了半天，也沒出句鎮得住場子的話，隻得恨恨地出門去。
小米湯將筆一擱，衝著他背影喊：“出門當心些，不是我咒你，小心別被馬車碾死啦！”
鄺賦生本來隻是想出去散散心，可是被她這樣一刺激，一肚子火氣沒處發，折身就衝著鎮長家去了。鎮長家正在吃飯，見他怒發衝冠地直奔院門，鎮長夫人手裏的筷子也嚇掉了。鎮長連忙追了進去。
“鄺大少爺，您這是……”他跟著鄺賦生到了柴房前，也明白了八九分，隻得順了他的意，將門打開。
鄺賦生挺直了背脊往門口一站，眯著眼睛看清了裏邊的人，便一個箭步衝進去，一把抓住了鸞音的頭發，跟著抬手一巴掌，打得柴房裏都有了回聲。鎮長大人被他紮紮實實地嚇了一跳，而鸞音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就感到勁風撲麵，第二巴掌到了。
“鄺賦生，你吃錯藥了！”她看清了來人，心間一個機靈，便摳著鄺賦生的手臂往下拽。
鄺賦生鐵青著臉，將她推到冰冷的牆壁上，再一巴掌打得她找不到北，頓時臉也肚了，嘴巴也爛了，鮮血順著嘴角，一滴滴地落下來。他將她摁在牆上，左右開弓又掌了十幾下，才開口罵出來：“賤人，你說孟懷仙的心還向著我？你說納蘭玨早把孟懷仙休了？你說這說那，信口開河，還虧得我去認這理！我今天不揍扁了你這爛大街的昏貨，我就不姓鄺！”
他非但沒討回藥方，還被納蘭玨來了這麼一出，心中早已積怨難消，便將這一古腦的怒意全都發在了她身上。鸞音原本已經哭得沒力氣，卻不想在這節骨眼上還要蒙受這等不白之冤，她喊了兩嗓子，突然像殺豬似地叫起來，竟不管那巴掌落在麵上有多狠，當著鎮長的麵與鄺賦生扭打起來。
“你說我賤？當初若不是你尋著我要和我好，我會弄成今日這般？鄺賦生，不要以為那襠下的東西隻得你一個人有，你有多了不起？男人打女人算什麼，你說說，算什麼！若不是跟著你受那窩囊氣，我早就成了納蘭府的姨娘了，就是你，就是你！你還來怨我怪我！你有臉麼？你還有這個臉麼！要說賤，你們那一家子不夠賤的？做小的偷人，做妹妹的也偷人，做弟弟的偷嫂子，一家子都愛偷的，多精彩！你喜歡那些春圖，可真該好好回去看看，打看那衣櫃看一看，看那些帽子是不是像綠頭蒼蠅一個色！”她越罵越起勁，竟將多日來的委屈一古腦掏了出來，鎮長在外邊聽得心驚肉跳，竟不知道要從哪裏勸起才好。
鄺賦生沒想到她還能這樣倔，竟當著他的麵頂撞他，怒極之下便掐住了她的脖子。
鸞音起先還有力氣撲騰兩下，可是一介女流終是擰不過男人，慢慢地，手腳就軟下來，她發不出聲音，也流不出淚，隻是瞪大了眼睛盯著鄺賦生，好似在將他臉上刺出個洞來似的。她瘦了不少，身段已說不上玲瓏豐滿，兩邊的顴骨高起，看著像是老了十歲。以前她走在那大街上也有不少後生跟著看的，可是她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