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掉下來,納蘭玨隻看了一眼,目光再一轉,卻是十分嚴厲地落在了謝蘊臉上,納蘭老太爺扒拉著月餅咬了一口,卻被納蘭玨一把搶過丟在了桌上。老太爺嘴角一彎,十分地委屈,掙紮著要去把月餅搶回來,卻不想納蘭玨這回是用了真力,直拽得他動彈不得。
謝蘊不敢去納蘭玨的臉,低頭退了兩步,掙開了納蘭玨的手:“表哥,這夜深了,我還是……”
“咕!”不知道是誰的肚子響了一聲,突兀得很。納蘭玨原本陰沉的臉上突然逸出一絲奇異的表情。他奇怪地看了常煜一眼,倒見著這位隻顧著憐香惜玉的侯爺紅著臉,將玉骨折扇擋住了肚子。納蘭玨原先在孟家吃用過餐了的,所以並不怎麼覺得餓,謝蘊雖然沒吃東西,但這時已經被怔住了,根本感覺不到肚子是飽是空,而至於納蘭老太爺,剛才也吃過月餅了。常煜臉上有點兒掛不住,不僅僅是在因為在美人兒麵前丟了臉,還因為納蘭老太爺也鼓著一雙眼睛,好奇地看著他。
他笑了笑,終於找到了一件可以做的事,他彎腰,裝作若無其事地撿起了腳邊那黑乎乎的,像某種果殼的東西:“這、這是什麼?”他沒見過罌栗,所以這一句也很自然。可是他話才出口,謝蘊的臉就白了。
“表哥,我……你照顧好爺爺,我不叨擾了。”她向著納蘭玨將身子一福,卻猛地被他拽住了手臂,拉入了懷裏,頭一次,他與她離得那樣近,她幾乎可以感受到他胸腔裏的跳動,和灼熱的呼吸,她的心懸在半空中晃了一下狠的,接下來,便是一陣劇烈的抽痛,她痛,痛得喘不過氣來。
“侯爺問你這是什麼呢?怎的不答?”納蘭玨俊逸的容顏中迸出幾許狷介,看向謝蘊的眼神裏滿是煞氣。
常煜連忙上前掰開他的手:“男女授受不親,納蘭兄,她雖說是你表妹,但也不該此等不顧忌,她到底是個女兒家,你能不能有點氣度?啊?”
“你讓我有氣度?那你怎麼不問問她究竟想做什麼?常煜,你看清你手裏的東西,那可是用來害人的,京裏有多少貴胄子弟就是吸食這玩意兒而毀了一輩子?你難道不知道?”納蘭玨怒火升騰,扯著謝蘊用力一甩,隻聽得“嘭”地悶響,她整個人都撲在了房門上。
“納蘭!”常煜看她站立不穩的樣了,越發不忍心,趕衝上來擋在了納蘭玨與謝蘊之間,護住了她。
謝蘊捂著被攥疼的手臂,背靠在門板上喘氣,而始作俑者的納蘭老太爺這時卻像個沒事的人一樣,坐在桌邊啃起月餅來。月上中天,無星無雲,原本是家家團圓的好日子,可是納蘭府卻在這肅冷的月光下彌漫著一股沉悶的鬱色。謝蘊終於忍不住,捂著臉,抽抽噎噎地哭起來。
“她都是對的,我永遠是錯的,表哥,你非要對我如此狠心?我與你自小青梅竹馬,我為你做了多少事,你竟全都不放在心上,你說你娶她是為了衝喜,這是現在呢,她要做什麼你都陪著依著,對她竟比對自己來好,你這樣做,我怎能甘心?怎能甘心?我已經打定主意要伏低做下,我說了我不介意退而求其次,你為什麼還要趕我走?表哥,我對你的情意,寸寸明輝,可昭日月,你難道一點都不明白?我這麼做,可都是為了你啊……表哥!”她躲在常煜身後哭,卻清楚地聽見納蘭玨捏響指節的脆響,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巴巴地奔忙兩地,不顧舟車勞頓地念著要和他過中秋,竟是這樣的下場。她的心,一陣陣刺痛,卻將孟懷仙在心裏血淋淋地碾壓了無數遍。常煜回頭看著她蒼白的臉,驀地發現她的指甲已經深深地摳到了掌心,她手裏的絲帕映著冷月,亦是血紅的一片。
“我上次說得多明白了?玲瓏的下場你也都看在眼裏,為什麼還要執迷不悟?你是我表妹,不錯,按輩份來說,我爺爺也是你的長輩,你為什麼要加害於他?”納蘭玨細目一窄,眉間盡顯寒涼。
“我沒有,我不是故意的,那些……那些都隻是少量,隻是讓人上癮而已,我沒想要真的害爺爺。我隻是不想被趕走,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早就知道,可是我相信日久生情,我叫玲瓏將罌栗放在爺爺的小米粥裏,隻不過是想讓他記得我。我沒有別的意思。”謝蘊用力搖頭,兩邊懸著的耳璫撞擊得嚶嚶直響。
常煜怔了半晌,才如夢初醒,他驚聲道:“你居然在納蘭老爺子的粥裏放罌栗?”
他像聽到了天方夜譚,半天還沒理清個頭緒來。謝蘊喜歡納蘭玨,納蘭玨卻隻喜歡孟懷仙,喜歡到什麼程度?竟是連側室也不肯納……按謝家此時的門第來配納蘭家,其實已經綽綽有餘,就算謝蘊是個庶出的,也可勝出如今的納蘭家一籌,沒想到這位仁兄卻死活不肯要,直逼得人家腆著臉上門,連這最毒厲的手段都用上了?納蘭玨是被驢踢了,還是心智被狐狸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