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夫人勉強在鄺家住了一個晚上,那是吃也吃不慣,睡也睡不著,不是覺得床板太硬,就是覺得被子裏有股餿味,皮膚蹭在被麵,便一陣似一陣地癢,她想著女兒嫁進這一家裏便要受這樣的罪,不禁悲從中來,竟咬著手帕哭到了天亮。
臨走時,鄺家還是地樣人影蕭條地來送行,隻不過門口又多了一個兩眼無神的二姑娘鄺珍珠。
鄺賦生知道打鐵趁熱的道理,莊嫻一提要支嫁妝為鄺家度過難關,他立即就提起了鄺珍珠的事,他當然不會說二妹妹是和人私通破了身子,自編了一套謊話來忽悠,說鄺珍珠是個好姑娘,單純善良,連隻螞蟻也不敢踩死,就因為這樣,才被人欺了去,總之是說得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莊嫻看著鄺珍珠那模樣,也是心酸,便不免又上了一次套,答應幫鄺珍珠找戶合適的人家。
莊夫人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噎著塊氣吞不下,她活了一把年紀,當然不會連這些也看不出,那鄺家分明是把自己家的女兒當成了大肥羊,這人還沒進門,事兒就找上了趟,儼然是該為他鄺家分憂解難了。
“嫻兒,不是為娘的疑心重,這鄺家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你可真要想好了?”莊夫人不知要怎麼才算是挑明了說,話到這份上已經是相當露骨了,可是莊嫻卻聽不明白,非但不明白,還一臉震驚地望著母親。
“娘,你昨兒不還說鄺大哥厚道老實,溫潤如玉嗎?怎麼才得一夜就變了?其中可是有些什麼誤會?”莊嫻睜大了眼睛,滿是不解,這一句話反問過來,簡直就像個無表的巴掌狠狠地打在了莊夫人的臉上。這女兒是她教出來的,她按著大家閨秀的風度來教,可是卻隻教會了她善良。莊家就她這麼個女兒,莊老爺也不是沒有納妾,但母憑子貴,下不出蛋的雞,放在跟前那是叫也不敢叫一聲兒。所以宅院裏一直平靜得很,莊嫻也就在這“妻妾和瞌”的氛圍當中一點點長大,長夠了歲數,到嫁人了,莊夫人才知道難。女兒生得不算漂亮,又沒有手段,嫁哪裏家的門都隻有吃虧的份,這不?人沒進門,心就向著夫家了。
“嫻兒,這些台麵上的話,跟私下裏看到的是不一樣的,你喜歡賦生,我也明白,可是娘就是不想讓你來鄺家受苦。你也看見了,他家那一趟子,根本沒有人伺候,主母沒進門,姨娘就有了兩個,有一個還挺著大肚子來了,你這一進門就是要當娘的,可自己還是個孩子呢?為娘的心裏不舍得啊。”莊夫人看著女兒稚氣未脫的臉,眼淚都差點掉出來。
“娘說的,女兒其實都明白。可是女兒也相信鄺大哥,他說他會對我頂好的,會讓我開心幸福,我相信他。”莊嫻兩眼睛裏亮晶晶的,全是天真的憧憬,“娘,你不也說過,夫妻緣份是幾世修來的,同某共苦也是理所當然麼?鄺大哥這麼孝順,這樣好,對家人一定是不會差的,我嫁過去就是他的家人了,自然也會很好很好的。娘你放心。”
莊夫人捏著女兒的手,默默地不作聲,她想開口辯駁,可是又說不出那樣的話來。她的嘴唇都快咬出了血,卻隻得重重地歎了口氣。女兒是被人給迷住了,怎麼說也是不會聽的了。她閉上眼睛,抽了半天的氣,才哽聲道:“嫻兒,娘親就你這麼一個女兒,要是受了委屈,不高興,就記得回來,娘會為你做主的。”
“嗯。娘你放心。”莊嫻笑著看向窗外,道,“我這回幫了他,他也不會對我不好的。女兒一定不會受委屈。”她說得那樣斬釘截鐵,隻聽得莊夫人暗暗心驚,她以前從來沒想過鄺賦生是個這樣花言巧語的人,竟是三兩語就將女兒給哄住了,那家裏明明亂成了那樣,卻還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這也忒少見。她不禁要懷疑起自己相公的眼光來。這個鄺賦生,著實太不簡單!
納蘭玨陪著孟懷仙到酒樓試菜,看著樓下的馬車悠然而過,兩人便放下了筷子,趴在圍欄說悄悄話。
“那個馬車坐的就是鄺賦生將來要娶的莊家小姐?”孟懷仙好奇地探頭看了看,卻被納蘭玨拉回來,坐進了懷裏。雨還在下,卻不似初時那樣簫冷,隻是納蘭玨還是擔心她受涼,抓著她的手不肯放。兩人在雅間裏窩著,又叫人燙了暖爐握在手裏,孟懷仙便連耳根都是熱的。
“聽說婚事已經定下來了,這莊家老爺以前也是京官,在吏部還有點名聲,為人不錯,他家小姐也是個純善的,隻不過身有暗疾,很多人都知道。到年紀嫁不出去,也是件鬧心事,難怪會找上鄺家。”其實納蘭玨不說,孟懷仙也明白,這莊家的小姐相對於鄺賦生來說,已經算是貴妻了,貴女下嫁,往往都有些別的意思在裏邊。隻是這樣的好姑娘卻要嫁給鄺賦生這樣的畜牲,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