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懷仙出嫁那天,孟老爺才真正感受到了女兒出嫁的辛酸,明明相隔不過數個巷口的距離,孟老爺忍不住追著轎子跑了半條街。第一次嫁女兒,他還有點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可這第二次……一段時日相處下來,他明顯感覺到了二女兒的變化,她變得懂事了,明理了,也不再意氣用事,除了有時候會有些異想天開,大部分的時間裏,她還是個端莊秀麗的大家閨秀。
再看那個女婿,可不正好和著孟懷仙是一對兒?兩個人一樣地事事好奇,一樣地沒個消停。
納蘭玨把府邸宅子著人重新打理了一次,認認真真地布置了一間新房,並搬了半間書房並在了一起,洞房花燭夜,公子小登科,小夫妻就是對著蠟炬,一邊看書一邊說笑著度過了。第二天兩人睡到了日上三竿才去給老太爺敬茶,老太爺又翻出了收藏多年的寶貝盒盒,恨不得將整個家當都送給孟懷仙作禮物。
謝蘊雖然看著不是滋味,但隨份子的禮物還是少不得的。就這樣,一家人又是和和氣氣了,隻不過經過了前番那些磨擦,謝蘊看納蘭玨的眼神便不再那樣熱絡。
三天回門,孟懷仙和納蘭玨帶了許多東西送給孟頤仙,兩姐妹將納蘭玨丟在孟老爺的書房裏,躲在一處說了許多悄悄話。左右也離不開肚子裏那塊肉。孟懷仙想起前一世死去的孩子,心裏感慨良多,回來的路來便有些鬱鬱的。納蘭玨看愛妻臉色不大對,便將嶽父大人送的字畫轉交給雪晴,命她坐馬車自己先回去,小夫妻兩個便手挽著手,沿著街道散心。
街上的梧桐落葉,被雨水打濕之後就一片片粘在地上,十分好看,孟懷仙窩在納蘭玨懷裏看著從傘沿垂下的雨滴默默出神。兩人先前在屋裏嘰嘰喳喳地笑了一路,到了這個時候卻都不說話,隻是一齊走在雨傘下,看著灰沉沉的天幕發呆。
“還在想杏林長天?”納蘭玨暗中打探了她以前的事,越是知道的清楚,也就越了解她這份心思,這陰霾的天氣沉在人心頭喘不過氣來。他轉頭看看那雨簷突出的一角,幽幽地歎了口氣。感同身受的恨意,這些日子一直縈繞著他,他很想對孟懷仙說:“你別一個人扛著,過去的一切我都知道,我幫你報仇!”可是這樣的話,卻始終到不了嘴邊。上一世的糾葛當中他是個外人,這層紙一旦捅破,他就會變成她心裏的陰影。她一直不說,一直瞞著,甚至從一開始就準備好了休書,為的,也就是害怕這一天的到來。她自然不會明白,他其實比她還要害怕,還要難過。
“沒。”她搖搖頭,晃動的耳璫一點點照亮了她的眼睛,她的目光追隨著一個淡淡的影子從杏林長天出來,這一回卻不是看鋪子,而是看了人,“聽說鄺賦生也是在九月成親的,娶的那位肯支嫁妝給他的莊家小姐。原來新的鄺夫人是這等模樣。”她凝視著那個淡薄的影子,看著她走出了雨簷,進了一家當鋪。
納蘭玨猛然記起孟懷仙曾向自己打聽過莊嫻的事,不覺有些緊張。可是他還沒出聲,孟懷仙便一把接過了他手裏的雨傘。他一愣:“懷仙?”
“相公在這兒等等,我一會兒就回來。”她淡淡一笑,將納蘭玨推至簷下,轉身便奔著莊嫻的身影去。
且說莊嫻進了鄺家的門,便病歪歪地捱了六七天才下床,後來也沒好全,但委實被芝蘭照顧得不好意思了,才勉強和鄺賦生圓了房,當夜裏兩人敦倫,痛得她幾乎昏過去,但想著之前自己那種種任性,便是半句話也不敢說,隻能默默地受了。好在鄺賦生對她還算溫柔,見她疼,第二天便采了補藥來喂她,幾天過去,她心情尚好,吃飯也有了滋味,一身病秧秧的模樣居然盡數褪盡。
今兒是她自告奮勇第一次上街買菜,怕婆婆說她沒用,也就隻敢帶了一個小丫鬟,兩人撐著傘走在雨裏,從杏林長天出來時,已差不到晌午了。這時候的早市已經收攤,她撲了空,隻得問明了方向,去另一個方向的小市上買些蔬果。
盛秋時節,恰是吃橘子的當兒,莊嫻叢來沒買個菜,看什麼都是新鮮的,看見喜歡的就買,也不會還價,小丫鬟是她以前在家裏貼身用著的,也不像那些粗使婆子一樣要做這做那,兩個人隻是一路覺得好奇,被人宰了多少回也不知道。菜農們都是表麵老實八交,心裏那杆秤可明白得很,一個個看她模樣金貴,說價的時候便不由自主地抬高了三四成,莊嫻不懂,還喜滋滋的。
“大嬸,這個橘子怎麼賣的?”她站在水果攤子前麵時,沒留意身邊多站了一個人,隻覺得那青江的橘子生得好看,賣水果的大嬸又打理得漂亮,橘子用抹布一個個擦亮了,看起來就比別人的新鮮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