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玨站在簷下等了一會兒,見孟懷仙回來,便上前替她暖了暖手,接過了雨傘,將她整個包進了懷裏。
孟懷仙握著他的手指沒放,半晌,才歎了口氣,道:“相公,我也相信,殺一人不如救一人,可是輪到我想救的時候,怎麼會下不去手呢?”她對莊嫻說“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她想直接跟她說“鄺賦生那人,不那一家人都不是個東西,你得小心點”,可是這樣說出去會不會讓人感到突兀?孟二小姐與鄺賦生那點事已經不是秘密,她若是真這麼說了,人家未必會買賬。然而點到即止,那丫頭都聽不明白。
孟懷仙想起莊嫻那張圓嫩的小臉,想想她那雙純淨得沒有半點雜質的眼睛,心中絞痛不已。
那是她啊,莊嫻分明就是第二個她,像起來不打倒的。
她經過了那麼多事,早已不再是菩薩心腸,可是看到這樣單純善良的姑娘,她還是會忍不住上前幫一把。
納蘭玨揣摩著她的心思,悠悠地道:“殺一人不如救一人,但人總是當局即迷,你說的話再是苦口良藥,也是不會有人領情的,倒不如順其自然。畢竟,鄺夫人的家境不錯,好說也是官宦人家出來的,鄺家也不會那樣為難她。”他扶著嬌妻的肩膀緊了緊,一側頭,將一記溫情的吻落在她眉間,“我約了常煜說那些花草種子的事,他在工部有人,應該不成問題。今日是去聽消息的,等他的銀子到齊了,我們就去看鋪位。”
孟懷仙聽他說到莊嫻時,心裏正堵得很,總覺得相公是知曉了什麼內情,怎麼能分析得這樣絲絲入口,不過納蘭玨卻聰明得緊,沒等她回味過來,便將話題錯開了。說到種花種草,兩人總有些折騰不完的,一時間,孟懷仙也顧不得鄺家那檔子事了。從鄺家訛來的銀子僅夠一邊的,買了種子就不會買鋪位,現在安慶侯願意出錢出力,自是再好不過。
莊嫻回到了家裏,將自己的體己拿出來,又衝小丫鬟吩咐了幾句話,眼見著沒有紕漏了才放心。芝蘭打了水進來,小丫鬟趕緊接過來,侍候著她來洗漱,芝蘭站了一會,卻不見走,隻是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妹妹還有事?”莊嫻雖然比芝蘭小一些,但從排位上來喚,她得喚這兩個姨娘一聲妹妹。
芝蘭看著莊嫻說話和氣,也就壯大了膽子,原先怎麼都不該說出來的話,當著莊嫻就說了出來:“相公回來了,他說有些事忙,便歇在書房裏,那邊我熟悉些,就不勞煩姐姐了。嗯,相公還說了,讓姐姐早些休息。”她笑意盈盈地說完,也沒覺得哪裏不對,可是莊嫻的臉卻倏地一下白了。
芝蘭一怔,道:“姐姐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叫個大夫來看看?”
莊嫻哽著一嗓子的怨氣,半天才回過些神,指著窗外搖了搖手:“不用了,你且自去,我累了就會歇著。”
芝蘭放心了,又看著她的眼睛福了一福,轉身出去,輕輕將門掩了。莊嫻揪著心痛,伏在桌上直喘氣。身邊那小丫鬟衝著芝蘭的背影道:“小姐,你看這還得了,你才進來個幾天,就登鼻子上臉了?姑爺的臉都還沒見到,她就先聲奪人,當傳聲筒來了。這幾時輪得到她說話的?要說,就讓姑爺自個兒來說。”
莊嫻咬著牙關道:“你別多事,相公都這樣說了,我們便用些東西早早地睡了,從來隻是夫唱婦隨,那兩個姨娘說到底也是家裏人,能刁到哪裏去。”雖是這樣說著,可心裏卻老大不痛快,因著老太太還病著,一家人隻能在各自房內用餐,可飯菜盛上來,莊嫻卻怎麼也吃不下去。
她草草地扒了兩口,便著人將剩下的飯菜拿去喂野貓子,自己呆呆地坐了一會兒,不知道要幹什麼,給鄺賦生做的冬衣還隻縫了一半,剩下那另一半卻是怎麼也下不去手。研了墨寫了幾帖字,雖然還不困,卻不想才清醒下去。丫鬟隻得伺候她早些梳洗睡了。
這夜裏卻老是覺得不安穩,睡到半夜裏,她又坐起來,叫人掌了燈。
“相公今夜裏也要在書房裏睡了嗎?”她披散了頭發坐在床邊,好半天才見小丫鬟慌慌張張地跑回來,走過門檻的時候,下腳無力,還差點絆倒了,她沉了臉,問道,“怎麼了?可是有事?”
那小丫鬟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隻是搖頭不說話來,被她問得急了,才道:“姑爺今夜是不會過來了。”
莊嫻起身從衣櫃裏翻出一件厚點的外衫,趿著鞋子要出去:“深秋苦寒,夜裏還是得添衣,你跟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