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娘子辛苦了幾個月,總算為鄺簡生覓得一副像樣的姻緣,也因為鄺簡生對著那些走馬燈似的姑娘倦了,加上鄺老太太整日在耳邊聒聒,又鬧心,便也順遂了老人家的意思。
那姑娘是鄰鎮一個老鐵匠家中的女兒,她從小沒了娘,十天前又才死了爹,便剩下便隻有孤家寡人一個,張家娘子看她可憐,便問她願不願意嫁來金仙鎮。那姑娘見了鄺簡生的畫像,心裏歡喜,沒多想便答應了。
鄺老太太見小兒子婚事有了著落,便也寬了心,擬了個日子之後,也沒有那麼樣的閑事,鄺老太太便指著鄺簡生接未來的小兒媳婦過家裏來過年。鄺家有過年守夜的習慣,鄺簡生怕這姑娘會熬不住,便帶著她來回春堂抓幾劑提神的藥,陳青樹正趕著回家鄉見雙親,門隻開了一半,屋裏頭便黑洞洞地嚇。
姑娘膽子小,不願意進去,鄺簡生厭棄回春堂,更不願進去,兩人在屋外站了許多,陳青樹便已不聲不響地套好了騾子。他還惦記著鄺賦生讓老道士下符咒害人的事,心裏極不是滋味,看向兩人的時候,也不是什麼好臉色。鄺簡生看著陳青樹那張比騾子臉還長的臉,一時氣不過,就拉著姑娘要回去。
姑娘是個明理的,還道是鄺簡生嫌棄自己膽子小,趕緊頂上,攔住了陳青樹:“陳大夫,我來抓兩劑提神的藥。”她不清楚這鎮上的狀況,便按想的那些說了,卻不知回春堂隻是看病,卻不賣藥。
陳青樹直起腰看了鄺簡生一眼,將韁繩一甩,招呼她一聲兒,便逕自進了屋裏:“跟我來。”
鄺簡生推著姑娘走了兩步,道:“這屋子裏窄得很,我進去就轉不過身了,你進去便好,我在外邊等著。”
姑娘猶豫了一會,抬眼見天色還是大亮著,心想也沒什麼危險,便舉步跟了進去。陳青樹便帶著她一直穿過了大堂,到了院子裏。他淡淡地道:“我今兒要回鄉裏去,筆墨都沒放在前頭,你在這裏等等。”
那姑娘回頭看看鄺簡生,又看看陳青樹,覺得兩個都不是壞人,便也寬了心,當即點點頭,真的就站在院子裏不動了。陳青樹在樓上寫了方子,又將前些天從孟懷仙那兒得來的“平安符”找出來,一並交到那姑娘手裏。“姑娘,我這兒隻是醫館,不是藥鋪,隻能給你個方子,鄺小少爺是抓過藥的,讓他替你配好了即可,我這兒有一道平安符,前些日子在一個瞎眼的道士那兒求的,聽著是很靈驗,但我孤零零一個人,也用不著,不如就送給姑娘,就當是與姑娘第一次見麵的禮物。我也聽說,姑娘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有心的話,記得請我喝個喜酒。”
他笑得溫和,但笑意卻未及眼底,他從來沒試過這樣虛偽地笑法,但偶爾為之,感覺居然不壞。
“這個要怎麼用?”姑娘擺弄著手裏的東西。
“一煎一服,三碗作一碗就好。困的時候就喝,當茶那樣就行。”陳青樹引著她走出來。
“不是,我是想問,這平安符的方法怎麼用?我想拿來送來簡生,你說好不好?”姑娘覺得那平安符外包折的緞麵好看,不覺又拈在手裏多看了幾眼。那包著符紙的荷包是孟頤仙親自繡的,論手藝比起孟懷仙不知好了多少倍,像這打鐵的姑娘自小沒見過幾樣精細的東西,自然感到稀罕。
陳青樹道:“直接拿來送人,會不會太不好意思?”看著姑娘發紅的臉,她心裏一聲輕歎,嘴上滿是戲謔。
姑娘垂著眼睛道:“那我偷偷地放在他枕頭下?”
陳青樹隨口道:“要是人家沒發現,豈不是白忙乎一場?”
姑娘的臉垮了,低聲道:“那怎麼辦?你倒是說啊。”
陳青樹這才真正的笑了,道:“你不是要陪著鄺老夫人守夜麼?那就放在大家都看得見的地方,就算鄺小少爺沒發現,別人也還有雙眼睛的,不過你千萬別說出來,要是說出來,這府就不靈了。”
姑娘高興極了,道:“好,那就按你說的辦!謝謝你送的平安符!”
陳青樹拍了拍手,輕飄飄地道:“嗯,歲歲平安。”
鄺簡生在外邊等得不耐煩,遠遠看著陳青樹與自己未過門的妻子一路說笑著走出來,早就按不住了,也不等那姑娘與陳青樹道別,便一把拉過她,生拉硬拽地走了。那姑娘回過頭,想跟陳青樹說點什麼,卻見他站在門邊,牽著頭騾子,騰出另一隻手立起手指,在唇邊輕輕晃了晃,示意她不說出去。